得益于昔日的值司郎的任職經歷,加上時常能夠出沒這里,令到他對西苑多了一些熟悉感,甚至還認識領路的小太監。
時間已經到了響午,首輔值房度過了上午最難熬的悶熱時段。
身穿蟒袍的徐階舒服地坐在案前票擬奏疏,看著林晧然從外面進來,卻是開門見山地說道:“你交上來的宗藩體制方案老夫已經看過了,不過關于‘宗人補償金改民籍’一項,則必須要進行劃除!”
雖然聲音不大,但卻是顯得毋庸置疑,已然是沒有任何的商量余地。
林晧然雖然隱隱猜到徐階會進行從中作梗,但聽著他的態度如何堅定地否決,心里既是意外又是感到震驚,亦是正色地進行詢問道:“元輔大人,這是為何?還請給我一個解釋!”
雖然在宗藩新體制中,通過限定妻妾人數和禁止擅自通婚來約束宗人的人員增加,又直接削減了祿米,但最重要的是一項無疑是“削爵為民”。
只有打破宗藩的“鐵飯碗”,這種才能為今后徹底解決宗藩的問題埋下伏筆,而單是削減宗藩祿米無疑是治標不治本。
張四維正想要送來茶水,剛好聽到二人的談話顯得劍拔弩張,卻是不由得停住了腳步,聳起耳朵在門前傾聽。
徐階的地位自然是遠在林晧然之上,只是面對著林晧然的質問,卻是沒有發怒的意思,而是平靜地回應道:“我跟嚴尚書進行商議,按著你的補償金方案,戶部根本拿不出這一筆錢!”
“元輔大人,此事下官其實已有對策,咱們可以從……”林晧然卻是早有了這方向的預案,當即便是大聲地回應道。
徐階抬起手打斷了林晧然的話,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老夫還沒有說完!”頓了一頓,他的眼睛跟著林晧然進行對視道:“皇上不同意!”
這五個字說得并不重,但如同重炮沖擊到林晧然的心房。
如果前面徐階的理由還有一些討價還價的余地,那么這五個字卻是不容絲毫的質疑,因為這是當今圣上的意志。
跟著往朝不同,當今皇上是一個說一不二的帝王。昔日親自導演左順門血案證明了他的冷血,將首輔夏言推上斷頭臺證明他的無情,更是以此墊定了他無上的權威。
林晧然原本還想要進行爭取,結果聽到這最后的一句話,眼睛不由得瞪起來道:“皇……皇上不同意?”
他不是沒有考慮過皇上這個變數,只是經過他的一番判斷,加上孫吉祥的仔細分析,都覺得嘉靖應該會同意才是。
但偏偏地,事情竟然出現了這一個始料不及的答案,嘉靖成為了這次改革的阻礙者,更是這個事情的終結者。
如果是徐階不同意,他還能進行力爭,但嘉靖不同意的話,只能是捏著鼻子接受了。
張四維聽到皇上不同意,心知這個事情已經是一錘定音了。
“老夫昨晚齋醮的時候,便是拿著你的方案親自請示過皇上,皇上當時便是圈下了宗人補償金改民籍那一條,并說了一句話!”徐階輕輕地點頭,語氣顯得平淡地說道。
“不知是什么話?”林晧然知道這便是閣臣地位崇高的原因,哪怕是六部尚書見皇上一面都不容易,但徐階卻能經常見面議事,便是認真地詢問道。
“其實這話已經不新鮮,昔日皇上跟你們禮部說過的一句話!”徐階沒有當即公布答案,而是進行提示道。
林晧然的眉頭微微蹙起,一時間卻是摸不著頭腦。
徐階抬眼望了一下林晧然,卻便是在紙條上寫下一行字,然后直接遞交給林晧然。
林晧然接過紙張,不由得輕聲念道:“云在青天水在瓶!”
關于此話的正確理解:真理就在青天的云上,瓶里的水中。道在一草一木,道在一山一谷,道在宇宙間一切事物當中。我們處于世俗的紅塵當中,一些欲望已經根深蒂固,因此要做到淡泊高遠,必須漸漸消除欲望,到最后才能真正理解“云在青天水在瓶”。
昔日秦鳴雷提交宗藩新方案的時候,便是得到了這個回應,當時他們禮部三位官員都是認真地進行揣摸圣意。
“宗人是云,百姓是水,你現在可明白圣意乎?”徐階將毛筆輕輕地放下,對著林晧然認真地詢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