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無咎,陸乘文仔細一琢磨,都覺得荀申之言有理。方才之處斷,了得之處不僅是見事洞察入微;先將諸宗上真齊聚,當眾說服,真是極老成的一手。
陸乘文忽地笑言道:“荀兄在萬鏡池之中的分析判斷,可謂精致入微,合情合理。陸某極為佩服。但是陸某易地而處,卻不敢做荀兄所做的事。”
“畢竟茲事體大。去假設一家有著天玄上真坐鎮的隱宗被妖族或魔道侵蝕,這等駭人聽聞之事,不目見耳聞,陸某決不敢斷言。”
“畢竟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到了最后,萬一因為半始宗掌門高柳上真是一個行事乖張、不合常理的怪誕之人,巧合之下才做出種種匪夷所思的事情,陸某可承擔不起這個后果。”
“盡管這個可能性極小;但是畢竟不能完全排除。荀兄以為如何?”
荀申先是一笑,似是禮貌回應。轉而眸中鋒芒又現,搖頭道:“若僅僅是依據捕捉到了這些細枝末節,縱然疑點再大,荀某同樣也不敢斷言。”
“斷事之法,在于‘氣質’二字。”
迎著陸乘文詫然的眼神,荀申悠然續道:“此處所謂之‘氣質’,并非就容顏外貌而言。一人之學識閱歷,思考方式,處世之道,甚至臨事直覺,總是在不經意間貫穿整體,統一為獨特的‘氣質’。”
陸乘文訝然道:“荀兄與半始宗高柳上真素不相識,能知其‘氣質’否?還是說身為天玄上真,便當有收斂近似的‘氣質’?”
荀申搖頭道:“荀某所言,不是半始宗掌門的氣質,而是圣教祖庭的‘氣質’。”
“在我隱宗看來,百十萬載道傳,能修至天玄境界,便是正法。隱宗與乾元、上清本無高下之分,只是因為兩大人劫道尊成就妙法,這才使得圣教興旺一時。”
“但圣教祖庭卻并不如是想。在他們眼中,自己是人道正統,這方蕓蕓大界,遲早是他們的掌中之物。他們看隱宗,不是平視,而是俯視。”
“這一回,他們來書之中的言辭還算客氣。出乎荀某所料的是,此輩甚至連自家萬一失敗之后的利益分配,都主動提及,設計。更不必說言及萬一勝過歸道友之后的優渥條件。從中可以看出,他們通過某些渠道,探聽、知曉、甚至認可了隱宗真傳的實力;但即便如此,其根本上的超然姿態,崖岸自高、自恃裹挾大勢,卻躍然紙上。”
“揭示陰陽洞天方位一事的用意,荀某當時就覺得有些不對。若說并無其他變故,圣教祖庭突然從虛情假意的高姿態,轉為**裸的威嚇,實在過于突兀,也過于粗魯,不符合他們的身價,也不符合他們自命不凡行事氣質。”
“結合種種蛛絲馬跡推敲。荀某才推斷,當是半始宗有什么問題。”
“我等自己也并未掌握的內部隱患,他們作為外人卻已經得知,這是炫耀高明;將此信息隱晦透露,是賣個人情;借此引發隱宗內部的動蕩,是敲山震虎。而彼輩什么也不需多做,穩坐釣魚臺,看一出好戲,就收一石三鳥知效。這才是符合圣教‘氣質’的行事脈絡。”
此番高論,不但陸乘文瞠目結舌,連歸無咎也嘆為觀止。
陸乘文忍不住道:“荀兄真可謂之料事如神。以你這觀人觀事的法訣,天下間恐怕無人能逃過你的法眼。”
荀申搖頭道:“那也未必。”
陸乘文大感興趣的道:“莫非荀兄也曾經看錯過人,斷錯過事?”
荀申忽地一笑,道:“雖然不多;但自然是有的。”
陸乘文似乎不信,疑道:“可能與陸某分享否?”
荀申轉首看向歸無咎,笑道:“遠在天邊,盡在眼前。”
不等陸乘文再問,荀申淡然道:“歸道友給荀某的‘氣質’觀感,第一感,曾經是一個深不可測的天外人;第二感,又覺得像是一個自異域潛入,謀劃顛覆隱宗的大魔頭。直到面見道尊,留下契書之后,荀某才斷絕此念。由此可見,荀某的氣質觀人之法,尚有欠缺。”
歸無咎神色不變,微微一笑。
此時,四道遁光轉瞬即落,時辰已至,是姚純上真等四人到了。
Ps:上一章字數多點,這一章少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