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席榛子與荀申交手之前,所說的那一番奇特的話語,一開始歸無咎還并未太過在意。此時重新映入心田,終于省悟過來,想不到這席榛子,還真是一個身懷出世之心的人。
不過,若是歸無咎知道了隱宗下書之后,席榛子和利大人兩人在靈曲道尊面前的對策之論,恐怕對席榛子會有更加深切的認識,不會大驚小怪。
除了歸無咎之外,席榛子的身上氣機神采,同樣瞞不過四位天玄上真。
姚純上真和孤邑上真對視一眼,不由地又驚又喜。他二人固然對于歸無咎的獲勝有著足夠的信心,但是肉未吃到嘴里一刻,終究不敢完全放下。此時席榛子的狀態,等若天上掉餡餅。起碼十二年前的這一戰,是完全無憂了。
圣教祖庭一方,恒滑、泰玥二位上真,卻相視一嘆。這就是圣教祖庭一方,先前全部精力都投注在利大人身上,卻對資質修為與他相當的席榛子有意無意稍有輕忽的原因了。
最終,恒滑上真神意傳音道:“此等心念,有弊有利。面對強敵固然難免遭受侵凌壓制,但是她本身道念如此,內心深處總有一點靈性常明,心燈不滅。想要她道途上走岔了一步,終是千難萬難。”
泰玥上真嘆道:“我何嘗不知此理。只是眼下這一役,終究是指望不上了。”
倘若有人,在春風得意之時汲汲于功名利祿,陷溺紅塵不能自拔;稍受挫折之后卻又寄情山水,說甚么萬有皆空,人身如夢,故作放曠達觀。此人之言語卻決不可信,所謂念頭通達,只是無可奈何之下的自我欺騙罷了。
如果今日持有如此狀態的不是席榛子,而是利大人,此刻兩位上真決計不至于如此之從容了,這可是事關本教第一嫡傳道途成毀的大事。
但是席榛子卻不同,她自家本身道念如此,好似天意有缺。兩位上真雖然心中遺憾,但也只能默然接受。
就在此時,歸無咎出手了。
歸無咎的身軀屹立原地,紋絲不動。但是在場的二十余人,人人都覺得,陰陽洞天之內,這一方天地自然,與歸無咎本人的真如妙性合而為一,打成一片。
歸無咎的身后,似乎隱約可見浮云滾滾,鳶飛魚躍,無量清波,一輪碧月。種種異像相融,內外合一,如同一輪明鏡普照大地,自成方圓世界,將面前的席榛子,一口氣吞了下去!
同時歸無咎的灼灼目光,幽明深邃,仿佛凝成實質的威壓,將席榛子的身軀完全包裹。
這離奇神妙的幻象,其實是兩種神通。其一是自妙觀智大魔尊處所得的“魔染”神通。另一道,是《通靈顯化真形圖》所成就的“隱靈攝心”神通。二者都是最上乘的幻術法門。
歸無咎修為之高本就在同境界中罕有其匹。若是遇到功行較自己遠遜的敵手,隨手一擊,使出兩三成力便可致勝;但若是遇見如荀申一般能與他匹敵的人物,此輩都是蓋世人杰,心性打磨早已圓滿無缺,幻術法門卻也難以建功。
因此,“魔染”神通除卻初入本土世界時,對那境界甚高但神念甚弱的異獸“四目巴羊”動用過一回之外,一直被歸無咎置之高閣。“隱靈攝心”神通,自黃陽界中成就以來,也從未使用過一次。
而席榛子,卻是歸無咎遇見的一個特例,資質超絕,但是斗戰心念中卻有固有的缺陷。
席榛子被裹挾進那一道奇妙的氣場之后,只覺自己本已甚是低沉的斗志,瞬間被進一步削弱。恍惚之間,種種負面情緒一齊涌來,竟然生出一絲厭世之感。
尋常人被“魔染”、“隱靈攝心”兩道神通得手,只會在懵然無覺中逐漸沉淪,永遠不得解脫。
但是席榛子卻有些不同。她心中的負面念頭產生未久,立刻被她覺察,旋即驅散得七七八八。
歸無咎暗暗驚訝。席榛子有著如此明顯的道心破綻,但是此時她的神意,卻是死而不僵,枯而不朽,內中藏有一點靈明,仿佛風中燭火,始終不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