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稱奇的是,南北兩方的布置截然不同。
北方谷口處,矗立著一座三重圍殿。殿身幽密漆黑,森嚴威重姑且不說。單單是殿前三道牌樓,便如鐵幕一般禁絕遮蔽,恍若深宮大院,杜絕一切窺伺。任你再如何細查,也只能依稀從牌樓望角上望見二三人影而已。
這是塵海宗、星門一方的布置。
而南方谷口卻不同,只粗粗立下一道稀稀疏疏的木質圍墻。墻體之內,依稀可以望見坐落著百余只大小不一的帳篷。如此情形,不像是仙人所居,倒像是凡民王庭行軍布陣之營寨。
眾圍帳之正中,最為宏闊者,金頂雙旗,二十四方火盆壓住陣腳,大約可擬之于帥帳了。
此最大號的金頂大帳周圍,又有四座略小一些的紫色營帳,雖然較大帳小了一半,卻依舊較其余小帳大了三倍有余。
此時,東北角落紫帳之外,似有十余人匯聚。
被圍在正中的是一個貌似五十許的老者,草鞋寬衣,腰上扎一根灰布束帶,身上所服是一件金鉤軟甲,露出精赤雙臂。
周遭之人,相繼七嘴八舌的訴說些什么。
此老時不時眉頭微擰,似乎略有些不耐,但是終究還是忍了下來。足足一刻鐘后,此人略一拱手,留下了幾句話來。將其圍住的那十余人立刻分開一個口子,目送他健步如飛,往中央大帳而去,直至掀開門簾,一步跨入。
帳中青藤座椅之上,端坐一人。紫髯秀目,一身錦袍,手執銅扇。
此人見老者入帳,并不起身相迎,只把銅扇輕輕一搖,道:“巫長老。”
老者恭敬拜見。
座席之上的紫髯中年,正是雙極殿執掌,蔚宗。
而剛剛入帳的這位老者名巫文林,在雙極殿六大長老中居于首席,論地位與金志和之于塵海宗大致相若,甚至還略勝一籌。
蔚宗將掌心銅扇開了又合,緩緩言道:“巫長老有事稟告?”
巫文林道:“正是。各道下屬合戰契書已然發了下去。只是其中條款,是否……”
蔚宗木然道:“是否什么?”
巫文林眉頭一擰,旋又舒展開來,道:“三戰連勝,方有相當于三十年功的賞賜。是否太苛刻了些?”
雙極殿御下,與塵海宗不同。
塵海宗統御各道名門,示之以寬。當日三宴之上,已先將文契立得明明白白。而雙極殿卻不同,只消其一聲令下,麾下各道、各名門、各宗族,但凡修為臻至明月境者,無一敢于推搪,更不可能事先討價還價,唯有先領命為先。
好在依照雙極殿既往行事,雖然冷厲森嚴,卻也不是不講道理,事后自有章程定下。
可是臨戰之前,契約頒下。唯有連取三勝,方有獎掖。若是不幸在斗戰中殞命,竟連撫恤門人的一點恩澤也無,大違雙極殿既往風格。
蔚宗卻是一臉無有所謂的態度,淡淡道:“勝負本不在此處。既來到陣前,難道他們還敢臨陣潛逃不成?”
巫文林嘴角微一抽動,嘆息道:“大戰之前,獎犒三軍,似不當如此吝嗇。”
蔚宗陡然起身,環繞青藤座席轉了兩圈,輕蔑言道:“一些個疑兵殘子罷了,何足掛齒。”
見巫文林面色不豫,蔚宗忽地一笑,道:“巫長老所見,也有兩分道理。”
巫文林見蔚宗松口,心中不由一寬。
蔚宗施施然續道:“但是,本座終究不養無用之人。若是上陣敗績,有何臉面求取賞賜?就算是一勝一負,也不過是浪費時間罷了。這樣本座將條件放寬一步,至少是取得二勝一負之戰績,可領取十功。”
巫文林心中暗暗嘆息,但他自忖再難爭辯,只得應下,又道:“另有一件要事。巫某已然查明。塵海宗、星門傾巢而出,果然是有兩分警覺的。對面狀似森嚴,其實只是一座虛陣。真正人力調動,至少潛藏于千里之外。”
蔚宗哈哈一笑,道:“這如何能說是巫長老查明的?只消在九陽三葉鑒前望上一眼,縱然是三歲孩童,也能查明虛實。”
巫文林吃了搶白,面色卻是木然無波。
年許之前,蔚宗掌門心性大變,好似突然變得刻薄了許多,巫文林還有幾分不適應。可現在,他早已能夠坦然視之。歸根到底,雙極殿真正的仰仗與希望,也不是蔚宗這位名義上的掌門。
巫文林只平靜問道:“明日便是接戰之時,我方如何應對,請掌門示下。”
蔚宗淡淡道:“便按照先前定計,逐一相斗。我方先稍稍示弱,落后五到十位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