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身影半跪在火焰正中,雙手深深刺進焦黑的泥土之中,整個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哇!”
顧判張大嘴巴,卻是什么都沒吐出來,他掙扎著從坑內爬了出來,略有些茫然地環視了一周后,才重重呼出一口濁氣。
“就算是閉住了呼吸,也差點兒被活活熏死,這幫子畜生,簡直就是一個個的人形自走毒氣彈啊”
“姓黃名鼠狼的黃善人,黃府”
他目光陰郁,表情更加陰郁地看向坐落在那里的一幢深宅大院,幾乎真的就想扭頭便走。
吱呀~
忽然間,府宅的大門開了。
兩盞燈籠從里面伸了出來,緊接著四個小丫鬟探出腳步,簇擁著一個同樣尖嘴猴腮的老婦人從門內緩緩走出。
“年輕人,你越界了。”
老婦人看了看前方那個巨大的深坑,眼神中閃過一絲陰霾,但很快便恢復如初。
她嘆了口氣,淡淡說道,“最開始是小十三他自己不長眼,惹到了你,所以你殺他,我們都無話可說,后面小七見了你,也只是給你指出了離開鎮子的路,你直接走掉不再回頭便是。”
“但再后來,你卻又硬闖進小七的家中,不由分說將他殺掉,這便是越界了。”
“越界?”
顧判微微皺著眉頭,嘆了口氣道,“我看啊,應該是你們先越界了才對。”
“哦?”
老婦人垂下眼睛,目光落在旁邊丫鬟提著的燈籠上,低低笑了起來,“老身大概能猜出來你的意思,你是想說,我們作為畜生,就應該藏身野外,任由人們驅趕打殺,而不是像現在這般,將人們聚集的鎮子當做雞圈,將這些人們當成肉雞豢養,對不對?”
顧判沉默不語,等了片刻就又聽到那老婦人繼續說了下去。
“原本當老身和下面這些徒子徒孫沒有生出靈智時,渾渾噩噩,不思不想,自然不會覺得有什么不妥,但老天開眼,讓老身開了心竅,又有了從未有過的力量,一切,都變得不再相同。”
顧判微微皺眉,“所以說,當你變得和以前不同之后,就開始謀劃布置了這一切?”
“不,你說錯了。”
老婦人擺擺手,低頭回憶著慢慢說道,“在剛剛衍生靈智之時,老身一直都還呆在野外,過著那種和原來并無太大變化的生活。”
“后來一天有一狐類路過,和老身手談了一場,不分勝負,她便罷手,還和老身說了幾句話,一起享用了她自制的美酒肉干。”
顧判將沸騰的殺意壓制下去,隨口問道,“我很好奇,你們都說了些什么?”
老婦人微笑起來,“那位狐姑娘啊,說自己不久前見過一位讓她生不起絲毫反抗之心的紅衣娘娘,她自忖必死,或許還會成為那位紅衣娘娘的食糧,卻沒想到娘娘并未取她性命,反而在青山綠水之間擺下酒宴,饒有興致地與她對坐交談了一番。”
顧判瞇起眼睛,臉上的表情剎那間變得有些古怪。
老婦人感慨道,“狐姑娘說啊,娘娘的話,如醍醐灌頂,讓她不由自主便陷入沉思,卻不得甚解……想來也只有紅衣娘娘那種高度的大賢能之士,才會去思考,也才敢去思考諸多涉及到天地變化至理的問題。”
“惜乎狐姑娘并未與老身多說,僅僅在臨別前告訴我,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吾等與人同為天地間的生靈,便該眾生平等,又豈可被人為地分出個高低貴賤!?”
顧判嘆了口氣,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才好。
老婦人又笑了起來,“但是呢,老身一直都是個喜靜不喜動的性子,所以在狐姑娘走后,我便又回到了和之前并無二致的生活之中,日子倒也安靜平和,直到那天,一群人們闖入了吾之領地,不由分說便殺掉了我尚未衍生出靈智的許多后輩。”
“老身看到了這一切,更看到了那些人們在殺吾族類時那種理所當然的表情,此時便忽然又想起狐姑娘所說的那句話,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所以啊,這些人們憑什么就覺得自己能凌駕于天地萬物之上,憑什么就能對其他的生靈予取予奪,判生判死?”
“他們這些人們啊,談笑間殺吾晚輩親族,只為了去做幾件讓他們保暖的圍巾而已,那么,殺生者生靈皆可殺之,我如今已經擁有了比他們更強的力量,為什么就不能將他們的所作所為,再歸還到他們身上?”
老婦人止住笑容,目光幽幽看了顧判一眼,“這就是紅衣娘娘說過的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當真是至理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