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片刻,通幽魔君輕咳一聲,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而后低沉開口道:“本座自真正睜眼看這天地以來,歷經數次爭斗廝殺,總算是走到了如今的層次,這時候回頭再思再想,吾等這些被天地變化眷顧的同類之間,為何非要見面就要做那相互廝殺吞噬之事?”
殿中沒有一人做出回應,盡皆沉默不語。
又過了片刻,通幽魔君接著說道,“半年前,本座擊殺青鱗于荒野,并一點點磨滅其生機將之吞食……它在靈智消散前曾經問過我一句話,你我遠日近日盡皆無冤無仇,為什么非要尋我,殺我,吃我?”
“我當時沒有任何猶豫,還是將它一口吞下,但過后卻思慮良久,為何自初生之日起,我就要如此嗜殺成性?最終可得答案有三,一為飽腹,二為變強,三為憂慮,憂的是我若不吃它,它會不會想吃我,慮的是它雖然當時不如我,對我并無殺機與威脅,但誰又能保證一段時日之后,我和它之間的強弱之勢變化驟然反轉……”
顧判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非常認真地聽了下去。
通幽魔君說到此處沉默良久,連喝了兩杯茶水才慨然嘆道:“殺死青鱗之后,這個問題雖然不時在我心中盤旋,但并未引起太大波瀾,因為吾等自降生以來,所處的環境就注定了這樣的結果,尋與被尋,殺與被殺,吃與被吃,都是自然而然,誰都不能怪得了誰去。”
羆罡哈哈大笑道:“魔君所言極是,打不過我,又跑不過我,不就只剩下被我吃掉這一條路可走?而我若想不被吞食,那就只好拼了命地去尋找吞噬更弱者,將自身變得更加皮堅肉厚,難以擊殺。”
狐伶兒幽幽一笑,“道理的確是這么個道理,但過程卻并不是那么愉快。”
干瘦的盜山子放下茶壺,尖聲道,“于是乎,小老兒只能藏得更深,逃得更快。”
就連一直沉默的灰霧都在身體表面寫出一行字來,“隱藏、搜尋、逃避、追殺。”
通幽魔君又是一聲嘆息,將目光落在了老僧入定般的顧判腰間,“水鏡先生一路游歷至此,見多識廣,不知那外面更遠的天地,是否也如吾等所言?”
顧判抬起頭來,語氣僵硬道:“天地不仁,眾生平等,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此言一出,大廳內頓時又陷入一片死寂,就連那盜山子老頭,抬起的茶壺也一下子僵在嘴邊,許久都沒有想起來去嘬上一口。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狐伶兒捏著眉心,楚楚可憐看了過來,“水鏡先生此言太過深奧,小女子苦思冥想也只能得一皮毛,不知先生可否為小女子做一簡單解讀?”
不知道這女人和那位狐姑娘到底是什么關系,能不能解了他體內一直纏綿不去的春香粉毒。
顧判一念閃過,看向她的眼神頓時就多了幾分柔和。
他下意識地拿起桌上的茶盞,還未舉到近前便嗅到一股濃烈的腥甜味道,于是便不再往嘴邊去送,而是稍稍掀開褲帶,毫不猶豫將滿滿一杯顏色鮮紅的液體給倒了進去。
銅鏡表面倏然泛起道道漣漪,將所有液體照單全收,沒有一絲一毫的浪費。
數對眼睛都看著他,等待著他的解釋,對于往腰里潑茶這件事,在他們看來似乎是理所當然,無須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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