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明黃龍袍的中年男子微微點頭,語氣平靜道,“朕已經大致知曉了金狼王的事跡,也知道如今的北地草原已經改天換地,只是此次事先不知道國師會夜入皇宮前來拜訪,朕準備不周,還望國師見諒。”
顧判的表情又變得古怪起來,忍了又忍才平靜了語氣語調,以沉悶空洞的聲音回道,“陛下言重了,失禮不在陛下,而在吾等狼族……老夫此次秉承狼王之命出使貴境,只因一心想要早日見到陛下,在行事上不由得多有急躁,更是不經通報恩準便擅闖宮闈,也因此惹出來些許的麻煩,真說起來,應該是我向陛下賠罪才是。”
他在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心中卻早已經不知道吐槽了多少遍大魏朝廷的誠意,尤其是對面這位扮演魏朝皇帝的演員。
上一個時空,顧判一直以為自己就是個被科研事業耽誤的電影演員,而來到此方天地后,他的這一天賦似乎還得到了更加充分的發揮,有了更加廣闊的用武之地。
就比如今的這座夜皇宮偏殿,一個假國師和一位假皇帝對面而坐,侃侃而談,看起來倒是很像那么回事,其實卻是假貨對假貨,一邊是藏著,一邊是掖著。
但是,顧判認為自己還是技高一籌。
因為他能一眼發現魏朝皇帝就是個冒牌水貨,對面卻一直都沒有把握認定他到底是不是草原國師。
而且看事態發展的趨勢,對面似乎真的一點點在認同他的草原國師身份。
顧判止不住地暗暗嘆息,這就是信息差帶來的困擾,甚至能導致一個封建王朝的權力中樞也發生這樣的誤判**。
當然,在他自己這邊絕對不存在誤判的情況,主要原因還在于他技高一籌,只用了非常短的時間便認定了對面的魏皇是個假貨,這就是見多識廣,眼光毒辣所帶來的好處,讓他從一開始便能夠占據情報信息上的少許優勢。
畢竟就算再怎么裝得像一個皇帝,司馬千戶那張臉卻是早已經深深印刻在了他的腦海,同時也讓他對熊心豹膽二愣子這個描述有了更為深刻的認識。
武能潑油放火燒深山,文能身披龍袍裝皇帝司馬這家伙,還真是敢干啊!
司馬千戶又沉默許久,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下,呼出一口熱氣道,“重陽真人言重了,宮內一個太監負傷,倒是讓國師親手懲戒擊殺貴屬下,事情說開了倒是不必如此。”
顧判一擺手,毫不在意地道,“陛下不必掛懷,兩只養不熟的狼崽子而已,殺也就殺了,還能省下不少的飯食開支。”
又是一陣難言的沉默之后,司馬清清嗓子,鄭重道,“朕此次約見國師,也是很想知道,金狼王將來準備如何看待與朕之大魏的關系,畢竟當初還是金帳王族一統北地草原時,與我大魏還是兵戎相見居多,和平相處為少。”
顧判道,“在茫茫大草原上一直流傳著這樣一句話,國與國之間沒有永恒的敵人,也沒有永恒的盟友,只有永恒的利益,所以說,兩國之間是戰是和,最終還是要看所需要花費的代價,以及最終能取得的收獲上,古往今來,東西南北,盡皆如此。”
“此外,按陛下剛才所言,將草原與大魏的關系走向歸結于狼王與陛下個人,其實并不準確,因為能夠真正代表國家利益的,是占據統治地位的一整個階層的人,而不是單指某一個或者是某幾個人。”
“比如陛下,雖為大魏皇朝九五至尊,又比如金狼王,身為草原至高無上之大汗,其實都不能說自己即國家,自身意志便是國之意志……至少在現如今,在天地雖有變故,卻還未生出真正能夠以一敵國之超凡生靈前,不論是陛下,還是狼王,都無法真正集一國之力于己身,一言出而萬法隨。”
“當然,若是變化繼續,世間生靈可以封神言靈,那或許便又成了另外一種光景。”
站在司馬身后的老太監抬起頭,渾濁的眸子深處閃過一道精光,深深看了顧判幾眼,許久后才再次低下頭去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