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昝草草寫完最后一句話,將那片寫滿了紅字的布片疊起收好,放入腰側的一只木盒之中,抬起頭朝著不遠處的猙獰蛇藤望去。
他的視線穿過一排排舞動的猙獰枝條,最終落在被圍攏在中心的那根最為粗壯的枝條頂端。
他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那是原本被留在這里看守戰馬的老曲的那張臉。
似乎是感覺到了朱昝的注視,只剩下一顆頭顱的老曲竟然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睜大被墨綠絲線所填滿的眼睛,朝著這邊回望過來。
朱昝心中猛地一跳,握刀的右手暴起道道青筋,瞇起眼睛和老曲對視著。
下一刻,連接著老曲頭顱的那根蛇藤游動著緩緩前行,很快便穿過密密麻麻的“蛇群”,來到了距離他們的近前。
“你還是老曲嗎?”朱昝強忍著心中的不適,努力平復著自己的呼吸與聲調。
“參事大人,你可以認為我是我,也可以認為我不是我”
體表遍布尖刺的藤條真的像蛇一般盤起身體,老曲臉上掛著陰森詭異的笑容,引動藤條向前緩緩探出一段距離,以嘶啞古怪的腔調回應著朱昝的疑問。
“我不明白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朱昝沒有想到,只剩下一顆腦袋的老曲竟然真的開口說話了,而且一開口便說出讓他從心底發涼發麻的話來。
他還是他,他不是他。
誰殺了他,他殺了誰?
他殺了他
朱昝心中念頭急轉,卻始終得不出一個合理的答案。
更重要的是,一個人,只剩下了腦袋,竟然還能開口說話,具備思考的能力,這讓朱昝真真正正感到害怕。
這是比之前直面蛇藤從地下躥出殺人時,更加深沉的恐懼。
“參事大人不明白我的意思嗎?”
老曲臉上再次露出詭異恐怖的笑容,滴滴答答的涎水順著他的唇角淌下,落在地上后濺起一團團刺鼻的濃煙。
“我還是我,卻又不是我,只因為我已經脫離了那具弱小而又無助的身體的捆綁,獲得了永生同時也得到了難以想象的力量,這是在我身為人時完全體會不到的快樂,沒有束縛,得大自在的快樂!”
“來吧,參事大人,過來和我們一起,享用上天賜予我們的禮物,這是通向永恒的至寶!”
“來吧,參事大人”
“來吧,參事大人”
另外兩個聲音同時從左右響起,仿佛從地底深淵吹起的陰風,鉆進朱昝的耳朵,將他的血液幾乎都要凍結。
他艱難轉頭,一眼便看到了不久前才剛剛死掉的老庚和小鞍子,他們的頭顱同樣連接著一根粗壯的蛇藤,在半空中上下左右盤旋著,朝他露出陰森灰暗的笑容。
這還沒算完,在更遠一些的地方,他看到了更多的人臉,生長在蛇藤頂端,齊齊低呼著,游動著靠近過來,聲音重重疊疊,連成一片。
“火油和黑面還有嗎?”朱昝艱難將目光從那些人臉蛇藤上移開,看向了身側的同僚。
“大人,那些東西都已經用完了。”
距離朱昝最近,站在他正前方的火鐮嗓音低沉回答著。
然后火鐮緩緩轉動腦袋,臉上一點點展露出詭異莫名的笑容。
令人牙酸的嘎吱聲接連響起,朱昝額頭上沁出一層細密的冷汗,死死盯著那張忽然間變得陌生的面孔,正在慢慢轉過一百八十度,變成和他正面相對的姿勢。
旋轉一百八十度后,慘白的骨茬刺破火鐮脖頸的皮肉露在外面,鮮血嘩嘩向下流淌,他對此卻恍然未覺,依舊詭秘地笑著,機械地說著,“大人,來加入我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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