苓妃說到此處,轉頭看了據案吃喝的顧判一眼,接著說道,“臣妾也沒想到顧指揮使也在殿中,如此說來,百花釀似乎是拿的有些少了。”
許徵元沒有說話,甚至連頭都沒有抬,只是慢慢品著瓷杯中的茗茶,大殿內的氣氛陡然間安靜下來,還帶著些許的沉悶和尷尬。
顧判將筷子放下,拱手隨意朝著苓妃行了一禮,面上露出些許和煦的笑容道,“苓妃娘娘不用客氣,俺老顧是個粗人,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是擅長的,但是卻品不出來好酒差酒,所以說就算是瓊漿玉液,放到我這里,喝起來其實也和街邊巷子里的大甕燒酒差不多。”
“不過雖然我是個粗人,卻并不是聾子瞎子,苓妃娘娘頂風冒雪專門跑過來一趟,我也能猜出來到底是因為什么事情……現在時間不早了,我也不啰嗦,直接把話挑明了說,也就是關于二殿下的事情還請苓妃娘娘放心,他其實沒什么事情,睡一覺起來就又是個活蹦亂跳的大小伙子,沒有受到半點兒傷害。”
說到此處他收斂笑容,低頭注視著桌上那盤青翠碧綠的菜蔬,等了片刻才又接著說道,“只是他們這些從小被寵溺到大的年輕人啊,看上去經歷的事兒不少,但最多不過是歷練出來一層皮而已,最主要的表現就是,常常希望別人像尊重真正的大人一樣尊重他們的意見,卻又必須像包容嬰兒一樣去包容他們所犯下的錯誤,這就是缺少磨礪和毒打的最直觀表現。”
“不過話說回來,以我現在的層次高度,還不至于跟他一個小孩子較真為難,不看別的,就算是看在陛下賞賜酒菜,去年我負傷時令國公遣人前去探望的份上,只要二殿下別在異聞事件上牽扯太深、做的太過,我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輕輕拿起輕輕放下,不會牽連到他的頭上。”
“臣這么說,苓妃娘娘可是聽明白了?”
“聽明白了,還是要多謝顧先生高抬貴手……”
“不用,謝就不必了……其實我欺負你兒子了,苓妃娘娘心中對我有怨懟才算正常。”
顧判直接開口打斷了她的話,夾起一箸盯著看了挺長時間的青菜慢慢吃了,然后才接著說道,“我今天坐在這里,可能架子大到違背禮制,說的話也沒了尊卑之分,讓娘娘看起來、聽上去很不適應,縱然是表面上沒有顯露出來,但內里或許早已經將我不知道安排上了多少道罪名,關了多少次大獄。”
“但是這就是現實,如今的天地,如今的世道,已經不比從前,所以說娘娘還是必須要學會用發展的眼光看待問題,去嘗試著主動適應大勢的變化,并且盡可能地在變化中為自己謀取更多的東西,不能圄于自己以往的固有想法之中跳不出來,不然在將來終究會吃上一次大虧,運氣稍微差點兒就會丟掉性命,而運氣差得多了,那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悲慘結局。”
“好了,我言盡于此,這也是看在以往的些許交情和面子上,才多說幾句,聽與不聽,全憑娘娘自己做主,與我其實也沒有半點兒關系。”
許徵元不知道何時已經閉上了眼睛,對于顧判沒有顧忌、不加掩飾的一番言語竟然毫無反應,仿佛早已經靠坐在椅背上熟睡過去。
苓妃沉默許久,忽然對著顧判深施一禮,幽幽嘆了口氣道,“還請顧先生教我。”
顧判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同樣低低嘆了口氣,“天地大變,大廈將傾,我也不知乾坤意欲何為,人力能否勝天,不過是盡人事、不聽天命,走一步看一步而已,具體最后能走到什么程度,我也不知道,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見到后面的太陽。”
“不過既然娘娘求到了我的頭上,那我也不能不給幾分面子……這樣吧,等二殿下什么時候真正想明白了,就可以讓他來府中尋我,不管怎么樣,也能叫他多增加一些在天地劇變中活下去的本領,待到大變真正降臨時,可以多出一分存活下去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