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尹婷婷又重復那句話,“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它徹底擊碎了張云岫的防線,他編造理由說服自己,“去吧,心上干凈點就是!家家戶戶都在過年,自己有家難回,一個人睡門市怪孤單的,緊張了大半年,就當到別處去散散心吧。”
于是,張云岫說道,“趁百貨公司沒關門,我去買點東西,總不能空起巴掌見長輩吧。”
尹婷婷笑而不語,沒拒絕。
臘津到符水的班車有兩個班次,一班在早晨7點20分發車,另一班在下午1點20分發車。第二天,張云岫和尹婷婷起得很早,擠上了往符水的班車,還幸運地坐上了位置。大客車穿田野,越古橋,沿河道,爬高嶺,下陡坡,拐“之”路,馳坦道,滿眼綺麗的風景,滿耳悅耳的鳥鳴澗音。讓人感覺被裹挾在“一山不同風,十里不同景”的畫軸中。相同的是爆竹噼啪聲聲入耳,年味越來越近、越來越濃。這勾起了張云岫思鄉的情緒,想起了家里吃團年飯的人和事,想起了不知生死的向倦飛及肚里孩子。滿腹的離愁別緒,如裊裊炊煙在天地之間彌漫,雖有尹婷婷在旁介紹沿途趣聞掌故,也無濟于事。
“想家還是想嫂子了?”尹婷婷問道。
張云岫像是喃喃嘆道,“她會不會沒了?即使投河,這么久了,尸體也該浮上來了;被人害了,也會留下蛛絲馬跡的。你知道我表哥是副廳級干部,她哥也是正團級,都動用了關系,跟公安局、鐵路那邊熟人打過招呼。公安、鐵路那邊應該很上心,但人就是沒有音訊,像憑空蒸發了一樣。都怪我,當時逃跑時不分開的話,罪讓自己受,就不會造成今天這個樣子了。”
“云岫,這不是你的錯。我跟你說過,錯的是長輩們根深蒂固的封建殘余思想。他們才是罪魁禍首,他們應該為棒打鴛鴦散承擔責任,你、嫂子與未出生的孩子只不過是受害者而已。嫂子吉人自有天相,會平安無事的。不要整天徹夜不眠的胡思亂想,這樣很傷身體,久而久之鐵打的身體也會累垮的。要振作起來,說不定哪天她們就會突然出現在你面前哩。”
“你說得對,我是太消極了,一個大男人不應該這樣。”
“嘖嘖,你看,又把責任攬在肩上,要不得。大男人怎么啦,哪個沒有七情六欲?該傾訴還得傾訴,該哭就得哭;不要把什么都悶在心里,那樣會生病的。發泄出來不是懦弱,那是勇敢!英雄也鐵骨柔情、兒女情長呢!你很優秀的,沒事的,明天會更好。”
“謝謝你,婷婷!這段時間如果沒有你開解我,我怕是過不下去了。”
“我也是綁起鏈子勸犯人咯。前段時間,我跟你一樣,父親死了,感覺天塌地陷的。我就自己找方式排解,就把自己整天泡在圖書館里,拼命看書,拼命寫作。不過真有效果!閱讀改變認知,寫作紓解情緒。通過讀寫,真還明白了一些道理:人在世間冥冥中都有命數,生老病死、生離死別每個人都要經歷,只不過有的來得早一些,有的來得遲一些。笑也過,哭也過,只要認定方向,何不瀟瀟灑灑走一遭?你說是不是,云岫哥?”
張云岫感覺尹婷婷的話像一把剪刀,一點一點地剪斷了滿腹的愁絲。他沒有言語,唯有滿眼的感激,望著眼前這位紅顏知己笑了。尹婷婷也笑了。
無聲的暖流,在兩人的對視中形成清澈的河流,無聲勝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