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西北風正滿把滿把地將雪花、砂石、塵土拌成的混合物,從前面的高處使勁兒拔撒下來,擊打在一前一后彎曲如弓的一個大人和一個孩子的臉上。
孩子感覺太陽望上去像十五、十六的月亮似的停在高處,毫無刺目的感覺。
大人是位臉色黝黑,中等身材的男人。孩子是位同樣臉色黝黑,十二三歲的少年。兩人的情形,仿佛一位父親引著自己的兒子在趕路。
他們并不是父子。
男人叫李玉明,是綠原縣一中專抓學生思想教育的老師。男孩叫郭天龍,是位剛上初一兩三個月的學生。
昨天,王欣第一次與同班的郭天龍、哈斯站在李玉明面前的時候,李玉明并沒覺得這個孩子比其他兩位孩子更特殊。
但,今天卻要他親自登門拜訪了。
誰特殊誰就會得到特殊的優待,不論這優待是好的還是壞的。
昨天是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只是習慣性地刮著當地那種已叫人不在意的小風。站在陽光下,透過穿著的棉衣,甚至還能感覺到幾分溫暖。
在這么好的冬天早晨,三個男孩正慢慢行走在鎮里主街道旁的墻根下。
這是三個因無事可做,懶散走著的孩子。
他們剛從一家網吧出來。他們在那里已待了兩個多小時。
身上僅有的四元錢都交給網吧老板以后,又戀戀不舍地看別人玩了二十分鐘左右,他們才心情落迫地相邀了出來。
錢是郭天龍和哈斯這星期省下的早點錢。他們的家長每天給他們一元早點錢,他們沒舍得花。
剛從網吧出來時,他們還有一句沒一句地談話。他們在討論剛玩那款游戲中的一些技巧。后來就誰也不說話了。
哈斯不斷將腳前相遇的小石子踢到旁邊。王欣不停劃啦著順路邊兒裁著,被剪成屏障的榆樹技,偶爾停住折上一技,在屏障上抽打幾下,又隨手扔掉了。郭天龍不時對四面咳咳地喊著,伸展幾下拳腳。
“咱們上哪兒玩呢?”郭天龍說。
“不知道。”兩個人幾乎同時說出了這個話。
鎮里實在沒有什么好玩的。
“沒有錢什么也玩不成,沒意思透了。”哈斯說。
“你能不能上你家弄些錢?我上次已經從我家弄了二十了。”郭天龍說。
“從去年我拿了家里五十以后,我媽把錢都存銀行了,現在我連錢的影子也見不到了。”哈斯說。
三人繼續往前走,旁邊是縣政府大院兒的鐵柵欄。柵欄外貼著“學習‘十八大’報告,全面貫徹‘十八大’精神。”的橫幅。
哈斯一面走,一面扭了脖子一個字一個字地大聲讀著橫幅。
“我想出個弄錢的辦法。”一直沒有說話的王欣,這時忽然說。
“怎么弄?”其余兩個立刻湊過去。
“我們去弄輛自行車到廢品收購處賣了,不就有錢了嗎?”王欣說。
“上哪去弄呢?要是被人抓住怎么辦?”郭天龍擔心地問。
“沒事兒。我以前就弄過一輛賣了,現在也沒人問起過。”王欣說。
三個人拐過政府鐵柵欄院墻的拐角,走進了旁邊的巷道。這時他們已排成一排在走,神情嚴肅,不再說話。
王欣對每一個沒上鎖的大門都要扒在門縫上向里面望一望。他的這一行為雖然做得輕手輕腳,但還是驚動了養狗人家院里的狗,立刻爆發出一陣臨敵時的狂吠。
因狗的狂吠,使郭天龍和哈斯變得膽戰心驚,他們不斷回頭四處張望,壓了嗓子提醒王欣:“有人來了!”或者“小心點兒!”漸漸的,兩人與前面王欣拉開了二十步的距離。
王欣此時卻變得義無反顧,大步走在前面,甚至還故意學里面叫起來的狗子,大聲叫兩聲,同時回頭沖后面躲在墻拐角的兩個男孩咧嘴一笑,揮揮手說:“走吧!”仿佛他正指揮著一個小分隊深入敵后。
李玉明和郭天龍走在這風雪交加的早晨,是要趕到王欣的家里去見他的父親。
郭天龍的父親和哈斯的母親,在昨天下午后兩節課的時候來過學校。但王欣的家長卻沒來。
今天一大早他來學校找王欣時,班主任高遠卻告訴他仍然沒有到。
在又等了半個小時仍還結果之后,他決定采取行動。這樣,哈斯和郭天龍又一次站在了他的面前。
哈斯對王欣家的情況表現出一無所知。但郭天龍卻表現出無所不知。他急不可耐地對李玉明說了一大堆話之后,使李玉明對王欣家的大致情形有了初步了解。
在知道王欣是一位母親得白血病死了,父親從一家礦業公司下崗后整天以酒為樂的家庭中的孩子時,李玉明最終下了要親自家訪的決心。
當郭天龍搞清李老師要帶他去王欣的家里時,望了眼窗外橫掃而過的雪片,說:“王欣他爸不在家。”
“上哪兒去了?”李玉明問。
“聽說是到外地找工作去了。”郭天龍說。
“為什么不在咱們這兒找?”
“咱們這兒找不到工作。”
“那我們更應該去看看,關心一下同學,你說對不對?”
“那我帶你去吧!“郭天龍激情澎湃地說。
于是,他們走在了這天氣惡劣的早晨里。
(待續,請接著看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