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
河水波濤的聲音,本來絕沒有這么顯著。
現在卻突然清晰無比的在卜算子耳朵里、胸腔中,應和起來。
浪頭一疊疊的卷動,靠近河岸的淺水底部,水草亂舞,水波打在水波上,層層推至岸邊,打濕土壤。
一幕幕景象,幾乎隨著聲音躍然于腦海之中。
卜算子喉嚨里情不自禁的發出一點近似于咳嗽的氣音,左手迅速按了下胸口,右手已經把兩枚棋子向背后丟了出去。
那后方,姜九思的身影驟然升起,他不知道什么時候,居然已經從陣法的外圍,直指核心之中,一劍揮出,到了中途手腕一抖,劍尖左右一擺,就把那兩枚棋子分別打落,繼續向前刺去。
卜算子的身體卻已經維持坐著的姿勢,在這柳樹主干的光滑截面上,旋轉過來。
火羅道的北方尊使,臉上頗多皺紋,偏瘦,山羊胡,身份成謎的卜算子。
東都第一劍客,大唐尚書之子,衣帶風流,名滿千家的姜九思。
兩人打了個照面,姜九思的劍就被卜算子夾住。
他是右手拇指與食指一夾,拇指上的黑棋和食指上的白棋合在一處,不差分毫的夾住了劍尖。
黑白玉石和湛然銀芒的寒鐵名劍一碰,發出一聲清脆的交響。
“還不到而立之年的東都第一劍客,很多人認為名過其實,連教中情報都這么記,呵,收集這批情報的人真是該死。”
卜算子的瞳孔黑得驚人,“你的劍法呼應大河濤聲,這還罷了,居然還呼應那些剛死之人的鮮血。”
“身形游走,劍意游蕩,讓那些死寂的真氣混著鮮血再次活躍起來,內外相合,擾亂了整個陣法,在我都沒有來得及察覺的情況下,闖到我面前。”
斷樹陣法之間,所有尸體邊的血泊,都在不斷的激揚起來細小如霧的水珠。
那也是濤聲。
而且是更近,更激烈,更具備力量,更善于破陣的血氣濤聲。
“我只好奇,你這種劍法是要殺多少人才能領悟出來?”
“我也很好奇。”
姜九思好像很認真、緬懷的回答了這樣一句,“我推斷過這件事情,那答案還只是一個模糊的數目時,就已經讓我恐懼了。”
惋嘆似的語調里,劍氣暴漲,黑白棋子磨碎成粉。
卜算子手勢一變,一指蕩開了劍刃。
他的指法手勢很特殊,是先握成拳頭的樣子,而食指的指節向外凸起許多,有點像是有些人敲門時的手勢,也像是圍棋的國手,在沉思之中,以指節輕敲靈感之門的態度。
這種指法叫做“獨漏天元”。
金角銀邊草肚皮,搶邊占線。
卜算子雙手翻轉,腿腳還是穩穩當當的坐在樹干的截面上,卻好像頃刻之間多長出了六七條手臂,古拙如虬枝亂生,畸變難測。
他多次出手都好像中間空門大露,但姜九思的劍被引向那個位置的時候,又絕對會被一記更重的指力蕩開。
這種指法在雙手一套一敲之間,守得固若金湯,更是以守代攻,會將一種奇妙的震蕩頻率不斷的疊加在被敲中的物體上。
卜算子往日里用這種指法,不知道多少次直接擊飛對方的兵器,敲斷敵人的骨頭,戳中死穴。
但姜九思只有腳尖沾著那柳樹截面邊緣的一圈,輕輕點縱飛躍,環繞出招。
他的劍,每次在快如閃電的一次之后,即使被指力打開,也會瞬間煥然一新,好似流水不腐,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