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訊竹筒很快被送到了書香墨味隨風飄逸的一間書房之中。
房內坐著個清俊微須、鬢發如墨的紅袍男子。
內衛有兩位統領,分為左司右司,這位左司統領李珙,據說也是皇親國戚,長期坐鎮長安內衛衙門,有泰山崩于前而不變色的靜氣。
他取出傳信竹筒中被卷起的一張布帛,緩緩展開,幾乎鋪平了大半張桌面。
“韓文公”“火羅道”“關洛陽”“余圖真人”等字眼,相繼映入眼中,就算是許彌遠這樣一位名動江湖數十年的宗師死訊,也不過讓李拱眉心微蹙,眼神略有波瀾。
但是在看到“邵凌霄覆滅老君山”這一段的時候,他臉上卻終究不免出現了極其明顯的表情變化,上半身微微向前一壓,手指已經壓在了冷峻的字跡上。
好似要靠得更近一些,手指一個字一個字地拂過,把那一段話反復的讀個清楚。
這一封傳訊,他讀了整整半刻鐘,“來人!”
“統領。”
“陛下昨日去了興慶宮,可曾回轉?”
“不曾。”
李珙卷起布帛,即刻動身前往興慶宮求見皇帝。
那興慶宮本來是先帝稱王時的故居,先帝登基之后就大興土木,把那里也擴建納入了皇宮的范疇。
當今皇帝與先帝感情甚篤,時常懷念他那位英年早逝的父親,就會搬到興慶宮去住一段時間。
李珙踏入興慶宮之后,在一座池塘邊見到了太監隨侍,宮女舉起華蓋儀仗,皇帝在晨霧之中,伴著暖爐香煙,閑坐垂釣。
這位當今天子保養的極好,外表看上去,至少比真實年齡小了二十歲,仿佛只是一個青年人,肌膚瑩潤如暖黃溫玉,相貌俊朗,一身常服坐在水邊垂釣,氣度也令人心折。
雖然因為先帝練功走火入魔而死,使當今皇帝不敢對武功太過上心,但畢竟少年時已有幾分內功底子,而且以他的身份地位,宮中自有一批人,專門為他耗費功力。
每隔半個月,就要施展當年藥王孫思邈所創的“全性保真洗脈固形大法”,為他去除血脈筋骨間的雜質,確保百病不生,永葆青春。
“愛卿神色匆忙,天還沒亮就來求見,到底是有什么要緊的事情?”
皇帝轉過頭來看著李珙笑了笑,道,“你來的正好,皇后又給朕出了一道謎題,這幾天里,朕百思不得其解,待會兒你把事情稟報完了之后,就隨朕一同去解謎。”
他說這段話的時候,神色之中似有些煩惱,其實眼中笑意極濃,欣悅安然,顯然對他和皇后的這種游戲樂在其中,并不因自己被難倒而不滿。
這位皇帝近十年來,在心腹之人面前,越來越顯得閑散,常常在各處游玩,觀賞百戲樂曲,又愛字畫古籍,與道士論道,跟禪師辯禪,有時候煙雨蒙蒙,憑欄飲酒也能自得其樂,空耗半天光陰。
他外表雖然還是青春正盛,內里畢竟已經到了中年,越來越明白自己并不能算是什么英姿偉略的千古一帝,也就不奢求能跟那些高祖、太宗相提并論,只想著安安穩穩,享受度日。
反正大唐如今恰在盛世之時,他這些享樂之處,也算不上窮奢極欲,又有十年前平定西南的那筆功績在,等到他百年之后,史書上再怎么也得給他一個明君的美譽吧。
存著此種心態的皇帝,在李珙掏出帛書,稟明了上面的那幾件緊要事情之后,臉色便不禁有些僵滯。
“你說……魔教教主重出江湖了?”
皇帝轉過身來,手里的竹竿跟著他的身體轉動,釣線已經從水面上劃開一道微波,魚鉤直接垂到了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