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洛陽同樣低聲道:“只有走東邊?”
“對,東邊最有可能遇敵的地方,是在城墻六七里外,那里有個路口,如果是在那里暴露行蹤,只要設法沖過關卡,不消半刻便到城墻下,而且有六七里的斡旋余地,我們可選擇的方向更廣,不至于直接被城里援兵迎面撞上。”
教頭說到這里低笑了一聲,“中庸的選擇,也就等于其他各方面風險都沾點,如果有可能的話,當然還是能蒙混過關最好。”
關洛陽知道這只是一句玩笑話。
以滿清政府對這份名冊的重視,在交通要害處設的關卡,肯定都要搜身,教頭的名冊隨身攜帶,外表看不出來,但若被搜身,又怎么可能逃得過去?
所以明天等待他們的,只會是廝殺和狂奔。
這簡陋的旅館連床都沒有,木板縫隙漏風的屋子里,兩張草席鋪在地上,陳舊的被褥蓋在上面,就算床鋪了。
關洛陽和教頭都是和衣而睡,外面那對老夫婦忙碌的聲響,也漸漸消停了。
等到夜色漸深時,教頭輾轉反側,半夢半醒間,忽而囈語道:“你說,我們會成功嗎?”
送名冊會成功嗎?就算名冊真送過去了,以后的事會成功嗎?
這話不該從一個老江湖從一個前輩口中問出來,問的對象更不該是個年輕人。
教頭問出這話之后,就猛的睜開了眼睛,面上有些懊惱之色,深覺失言。
這時候作為前輩說出這種話來,豈不是自損士氣?教頭啊教頭,這么多年都不曾服軟,怎么夜深人靜時,還真把這份猶豫說出來了?
但他的問題已被聽到,也很快得到了清楚的回答。
“會的!”
關洛陽睡得安穩,答的清醒。
就算這個世界已經有那么多不同,他也從來沒有質疑過某些東西。
歸根究底,還是因為……這里太爛了!
走個路都能踩到餓死的、煙鬼的、不知名的尸體,混著沙土的粗糧往下咽,那些發霉發臭發爛的空屋,孤寡老人陪著屋子一起發霉,客棧外面等著吃泔水的人,居然是成群結隊的、抱著孩子的……
走村莊到小城,黃瘦如泥,歷歷在目,有幾個像人?
然后一回頭,那些半中半洋的裝扮,富麗堂皇登場,從洋人到假洋人到土財主,到人到狗,再到老百姓之間的鄙視鏈。
怎能不使人揪心難言,氣極冷笑?
爛到我這么個十八年太平年景養出來的膽小鬼都忍不了,爛到我這種連翻個墻上外網都擔心違法的人,變得不得不去殺人。
這樣爛透了的地方,我們有什么理由不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