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霍法沒有再出現在任何人面前,和米勒在倫敦友好的分別之后,他帶著阿格萊亞消失在了英國,不知所蹤。
他們在一起的第一天過后,生活落入了簡單的旅行模式。他們在街頭市場吃早飯,小攤的水泥臺子磨得光滑如拋過光的大理石,吃完飯他們就在攤子邊看報紙,甜橙和淡茶的交匯中,陽光很是溫暖。
他們上午去海邊游泳,一起玩水嬉戲,直到陽光將他們趕回旅館與外界隔絕的涼爽房間,他們在緩緩旋轉的木質吊扇下沉眠。
下午他們探索城市大道后無數狹窄小街構成的迷宮,或者去山上遠足。在日落時分躺在海灘上,彼此呼喚著對方的名字。夜晚,他們在面對沙灘的餐館吃晚飯,在白墻旅館的庭院喝酒,月光纏繞浪花的邊緣。
有時候霍法會開口,沒有主題的長篇大論,嘮嘮叨叨的如同老婆子。而阿格萊亞卻說得很少,她總是抱著他,聽他說話。但霍法已經學會珍視她說出的寥寥字句。
世界上能說話的人越來越少,很多時候,那些國外的城市就像睡著了一樣,雖然還在照常運作,但有時候走一天都不會遇到一個說話的人。
整個世界安靜的仿佛就像就剩下他們兩個會說話的人。
但這也沒什么不好。
他們坐在維也納空蕩蕩的音樂大廳,看著并不存在演奏的舞臺,嘗試每一種見過或者沒見過的樂器,用它們敲出各種各樣的噪音。
他們去法國的盧浮宮,阿格萊亞會給斷臂維納斯的大理石胸口畫上兩只小烏龜,把斯芬克斯雕像的腦袋安在勝利女神像的腦袋上,或者給蒙娜麗莎的臉上畫幾個圈圈。
一天下午,他拿著一個相機,帶著她去了意大利米蘭最大的服裝中心,看著她換遍櫥窗里的每一件衣服,文藝、知性、清純、性感、時尚、復古……一件又一件的換,而霍法也一張一張的拍,拍了一整個影集。
最后他們在柏林的一家地下沖印工作室將它們沖了出來,卻并未帶走。
一個星期過去了,然后又一個星期,然后又過了一個星期他們轉遍了歐洲,最后返回了英國。
一天清晨,霍法建議去散步。
于是他們便沿著泰晤士河走到地鐵線附近,這里有一家從夜晚開至此刻的咖啡店。
咖啡店混凝土拱門上用貝殼拼出孩童般筆跡的幾個大寫單詞Rantiism
“浪漫主義”
阿格萊亞看著咖啡店的牌子,突然笑著問:“你喝咖啡么?”
“好呀。”
霍法點點頭,挽著阿格萊亞的胳膊進了咖啡館。
清晨的咖啡館里,收銀員安靜的清洗著白瓷杯子,吊蘭下的收音機播放著安靜的音樂,聲音只有三度,那首歌霍法很熟悉,卻叫不上名字,不過他也不在意了。
阿格萊亞給霍法招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把手塞在他的手里,關心的問道:“昨晚你一個人差不多喝完了一瓶馬蹄鐵龍舌蘭。有什么心事么?”
霍法點點頭。她的手握在他手里,溫暖而干燥。他望著她的手掌,指甲上的粉色釉彩透明的仿佛玻璃。
“可以和我說下么?”
阿格萊亞掌心向下,握住了他的手背。
這時候,服務員送來菜單,打斷了阿格萊亞的詢問。
阿格萊亞松開手,低頭看著菜單,清晨陽光從硬木窗格之間照進咖啡廳,給她修長的胳膊涂上幾道金色。
霍法眨也不眨的看著桌子對面的女孩,他在世界冒險時見到的各式各樣的面孔仿佛上帝的車標。
那些男人女人的臉雷同而孤獨,在他面前赤裸裸地直面虛無,毫無意義。但這張臉不一樣。
他能清楚的感到自己有什么意義與其聯系。
意義,還有名字,以及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