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天,楊柳依依,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時候,15歲大雪扯著弟弟懷生,低頭去往村東頭的私塾給爹爹送飯。她的父親丁本善,是大槐樹村唯一的一個秀才,人都稱呼一聲秀才老爺,身板文弱干不了田里的力氣活,恰好里正相邀,索性辦了一家私塾,教教村里的小蘿卜頭識字。因著弟弟懷生剛滿三歲,長姐如母,只好交由大雪平日照顧。
每日送飯,大雪總要提前一會過去,為的只是在墻外頭能聽聽郎朗的讀書聲,雖說是私塾,前后也不過是十來個孩子,但卻是大雪唯一可以認真聽學問的時候,小懷生則蹲在地上玩螞蟻,正聽著聚精會神,“大雪,來給你爹送飯啊?”大雪抬頭一看,卻是黑紅著臉兒的王大春,她不禁羞澀一笑:“嗯”她知道大春家正在與自家議親,村里頭沒有那么多講究,就等大春在鎮上做工的爹回來,請個媒婆此事就算定了。大春家有田有地,他爹還在鎮上做工,王家嬸子還有大春的兩個弟弟農活又是一把好手,日子過的正是紅火,在農家里,這樣的人家本可以好好挑個媳婦,但王家嬸子看中了丁大雪身板結實干活利索,又是書香門第,將來生了娃兒,說不定能再出個秀才老爺或者舉人老爺,故早早的就放出了口風。而大雪家說好聽了是書香門第,實則日子過的艱難,丁本善要有秀才老爺風度干不了農活,然他那邊束脩確實有限,家里的活計全部落在了大雪娘身上,一介婦人,再能干也只是溫飽。
“呦,大春在相媳婦啊?”“大春你有這功夫不如幫你媳婦家去種種地!”正當二人低頭羞澀的時候,從田里回來吃飯的男人們回來了,大抵是知道兩家的喜事,不斷的打趣。這邊熙熙攘攘,終于驚動了丁本善,他撣了撣灰色長衫,王大春看到丁本善,手足無措的問候了聲:“丁叔”,丁本善從鼻子里嗯了一聲,默不作聲的開始進飯食,大雪忙示意大春離去。一盞茶功夫,將瓦罐推給大雪“回吧,莫耽誤了給你娘做飯!”又摸了摸小懷生頭,權當是說了話。
大雪一天的活計基本就是帶著小懷生收拾家里、做飯、給他爹送飯,還有屋后的小菜園及養了七八只雞,她容長臉兒,膚色是農家慣常的紅黑色,頭發濃密,身板兒因常年干活顯得非常結實,本來嘛,農家小娘子的一生可以看的到頭,長大了,找個臨近的農家小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幾個娃娃,也就是了,誰的日子不是這樣過呢,所幸王大春家日子紅火,大春又待她好,她的日子應該比她娘好過也就是了。人要知足,一代比一代好就是進步。
這日,大雪正帶著小懷生去田地里給她娘送飯,卻見到鄰家二丫飛快的跑來找她:“丁嬸子,大雪!你家有人來了哩!還有四輪馬車,那馬好家伙,比騾子大多了!”丁孫氏抓住二丫細問:“是來我家的?你莫不是弄錯了吧?”二丫搖頭:“人家說找丁豐收,可不就是你家!雖說丁爺爺去世了,那也是你家啊,你快回去吧,你家丁老二已經去了,我看來人穿金戴銀,別是什么好事被丁老二家搶去了!“二丫一邊說一邊拖著迷茫的丁孫氏往家走。
遠遠的看到那處土坯房,幾輛馬車依次停放,十來個魁梧的小廝靠墻站著,雖說是自己家,丁孫氏突然就沒了膽氣敢上前,還是二丫的娘推了一把:“貴人,這就是丁豐收老大家的兒媳婦!”丁孫氏踉蹌著被推到了院子里,小小的院子堆滿了禮物,一個四十多歲面善的媳婦說道:“我是谷陵趙家的當家媳婦王氏,您可是丁太爺豐收的大兒媳婦?”丁孫氏根本不敢抬頭:“是”王氏繼續問道:“敢問丁大爺何時歸來?”恰在此時,丁本善蹣跚著腳步了作一揖:“正是小人”王氏看了身邊婆子一眼:”請屋內借一步說話。“
大雪木然的站著,突如其來的人和事好像對她沒有任何影響,她在內心盤算著:來了這么多人,這些人看著似乎是舊識,要是管飯可是一大筆開支,頭疼!可要是不管飯,又要被清高的爹訓斥。二丫和翠喜一邊不斷的向她打聽來的人,一邊又眼熱的瞅著小院里放著的禮物,“大雪,你看那緞子多好啊,要是送給你的就好了,看著就細嫩的很,手摸上去都怕刮絲呢!”“緞子是好看,可你看那包著的糕點,瞅著好像是禾祥記,貴的很呢!我只在鎮上看到過!”懷生聽了這話,眼巴巴的瞅著大雪:“姐,我想吃!”大雪低頭威脅他:“客人還沒走,等走了我讓娘給你,你再嚷嚷,保證一塊都不給你吃!”小懷生忙閉緊嘴巴不說話了。
約摸著一頓飯的功夫,丁氏夫婦和王家媳婦眾人喚了大雪進去,丁孫氏還是低頭不語,但是眉眼中卻帶著一絲絲恐懼,丁本善眼神復雜的看了一眼大雪說道:“這就是小女大雪。”王氏笑道:“快來走近些,讓我仔細看看。”身邊的婆子忙拉著大雪走近,王氏拉著大雪的手,看到粗糙的手兒臉上的笑容淡了淡:“果然是書香門第的女兒,長得……額……甚是康健……”似乎大雪對她來說,也只能用“康健”來形容。“丁大爺,此事就如此說定了,大雪這丫頭,還請將養些日子,這十六色禮物還有這100兩銀子,就當是小定了,以后這丫頭啊,是要有大造化的!”
就這樣,丁大雪婚事定了。卻不是與他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王大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