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來到大雪家門口,只見原先的土坯房小院已然變成了青磚大瓦房,一個小院子收拾的整整齊齊,四鄰見趙家小院門口的陣仗,哪有不知道的,只飛奔著去喊丁本善。大雪被曲別扶著下了馬車,回身又抱下了念哥,只見小院整整齊齊,見門口喧鬧,里頭卻走出一個三十些許的婦人,見了大雪等人,也不含蓄:“這就是我的大外甥女大雪吧,我是你的小姑姑,怎地不記得了嗎?”后面又出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嫗,瞇著眼問:“可是我那做了官夫人的孫女回來了?”
丁家本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農家,丁本善兄妹三人,他排行第二,小時家中還薄有資產,待大哥娶了鎮子上的姑娘,家里出錢盤了一個鋪子,夫妻二人常年守著鋪子不再回村;因丁老二自幼聰慧,鎮子上的夫子免費教了幾年學問,奈何趕考一次費用太高,考了秀才以后也二十有五,鎮子里孫家見其年輕有才,故而將長女孫氏嫁與了他,又支持著考了兩回都沒中也就歇了心思;最小的閨女名喚臘梅,仗著哥哥是秀才也嫁到了鎮子上,后來丁本善的父親去世,母親將家中產業分了,大部分給了老大,說是將來由老大養家,故而大雪對這奶奶和小姑姑都陌生的很,只知有其人,卻不知長相。
如今家里雖變了模樣,父親母親和弟弟卻不在,只小姑姑和奶奶在,不免有些擔心。大雪見正屋住著奶奶韓氏,小姑姑臘梅儼然也有了房間,那韓氏花著眼睛看念哥,只拿糖與他吃,念哥不肯,二人正在拉扯,卻見母親孫氏來了,孫氏仍是從前的樣子,只容貌蒼老了些許,正扛著鋤頭從外進來,見著珠光寶氣的大雪和眾婢女,卻不敢上前,只立在門口放下鋤頭落淚,大雪見著母親,卻不管不顧的哭了出來,只喊道:“母親!”孫氏手足無措只一疊聲“唉,唉,唉”二人正落淚間,只聽一少年說道:“姐姐!好容易回來一次,快到屋里去。”淚眼朦朧中,大雪看到了一個小小少年,身量剛到自己的肩膀,一身青色衣衫,抿著嘴,眼睛里卻也有淚光,就知道是弟弟懷生了,母子幾人抱頭哭了一會,還是曲別勸著“娘子如今與家人終是見了面,合該高興才對,且收了淚好生說話吧。”
母子幾人坐下了說話,大雪才知,她出嫁后,丁家拿著趙家給的銀子翻修了房子,房子才剛剛修好,韓氏就被丁家老大送了回來,只說如今生意難做,既然二弟發達了也該給母親養老了,丁本善夫妻就將主屋讓給了母親,但緊接著,妹妹臘梅也是三天兩頭的往村里跑,就有了如今的場面。這韓氏就是個憨厚的老婦人,每天還幫著收拾些家務,就是那小姑姑臘梅,好吃懶做,每次回去都得討要些東西。
曲別吩咐著婆子去灶間做飯,卻看到韓氏正在灶間燒開水,那婦人站在一邊磕著瓜子一邊說道:“大哥把你送來是享清福的,可不是讓你來做老媽子的,你瞧,如今這外甥女的下人不就來了,快跟我走!”說著只拉著那韓氏走,臉上跟婆子笑著“外甥女難得回家孝敬長輩一次,你們就多做些菜式,揀那肉啊多做了些,她奶奶最喜歡吃!”
懷生已經7歲了,五歲時就已啟蒙,如今跟著父親還在讀書,丁家打算到了明年將他送到鎮子上,待再大些,再去投奔姐姐在京里讀書,大雪聽著,只覺得極好,一面又吩咐曲別將帶來的物品拆開,只說這匹料子可以給父親做幾身衣裳,這匹緞子又適合母親冬日做襖裙,一時又挑出來文房四寶贈與懷生,待見到首飾,卻不好意思的將一枚金鎖遞給了懷生:“當年村長家的石頭有一個銀鎖,讓你很是羨慕,姐姐當時就決定等有錢了,一定給你也買一個,別人有的,我家懷生也得有,后來就見了這金鎖,想著給你留著,卻忘了你如今大了,卻是戴不得這個了,但是無妨,好歹是姐姐的心意,你且收著,日后給我的小外甥也可。”懷生已經懂事了,想與姐姐親近,卻拉不下臉,只紅著臉接過了金鎖。大雪許久不見父親,不由的問道:“父親去了何處?怎地還不歸家?”卻見孫氏臉色一變,只說道:“如今你父親想著再考,故而經常外出與人游學,幾日不著家的事情是常有的,只怕這回是見不得了。”大雪不疑有他,只拉著母親說話。
淮南自進了屋,就被請到了主屋坐著,只是鄉下房屋逼仄,饒是丁家新修的房屋,還是讓人覺得氣悶,他又無人說話,坐了一會就覺得無聊,只踢踢踏踏的出了屋子,在院子里踱步,那一身錦繡衣裳和出眾的容貌讓臘梅花了心思,她本想去套套近乎,但見那貴公子身邊隨從眾多,也一時不好下手。
午時將過,眾婆子將飯食擺好,堂屋里淮南與懷生一桌,里屋里就是眾女眷。鄉下人本不講究什么食不言寢不語,臘梅逗弄念哥說:“大雪,這孩子是你的?多大了?”大雪咽下一口飯,說道:“是的,這是我的念哥兒,如今三歲多。”“進門這四年只得了這么一個哥兒嗎?姑爺那等俊秀,且得多生幾個才好!你若是覺得辛苦,盡管與姑姑我說。”孫氏聽得他說的越來越不像,只打斷道:“吃飯就好好吃飯,姑爺就在隔壁,別讓人看了笑話!”大雪一聽就知道眾人誤會淮南了,心里想著等吃了飯悄悄跟母親說一下。
眾人午食用完,婢女們在收拾殘局的時候,就見那婦人帶著一個不過十三四歲的丫頭進了門,她卻不去找大雪,徑直走向了淮南,陪著笑臉說道:“姑爺安好!這是我家里的丫頭香芋,想著我家大雪在外頭也沒個親人,可讓我這丫頭陪著,一同照顧姑爺才好!”淮南瞧著那丫頭年齡幼小,身板瘦弱,偏偏臉上卻帶著一絲妖媚,偷偷的瞧著他,他什么沒見過,只覺得這嫂嫂家人當真是不把嫂嫂放在心上,而且明擺著是將自己當成了哥哥,也怪自己,進門時沒想著說,如今再要說,只怕這不重視嫂嫂的家人會更看不起她,不如索性認了,反正余生也見不到,故而只冷哼道:“我家里丫頭婢女并不缺,謝了您的好意!曲別!你且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