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沒有跟媽媽這樣坐著聊天兒了,李喚飛坐在矮小的凳子上,抱著膝蓋,他的大腿,還隱隱作痛,他強忍著,放松的微笑著,他擔心被媽媽發現了。
“那天,去別的工廠驗貨,箱子裝在大卡車上,他們堆結實,在我數箱子的時候突然倒蹋了,好在我身手敏捷,一個搖擺躲閃……卻還是一臉撞在車門上了……”李喚飛邊說邊做著動作,他保持著微笑。他知道,跟媽媽撒謊的時候,一定要涉及工作,這樣,媽媽的注意力才會轉移,也才會相信他的“鬼話”。
“殆{壯話嘆詞}!不小心點兒。”媽媽說著,又認真的看著李喚飛的傷疤,輕聲道:“怎么沒擦點兒藥水。”
“擦過了,都快好了。”李喚飛微笑著。
“唉——你們現在的年輕人啊,要好好保護自己的身體啊,啊,孩子啊。”媽媽說著,情緒低落了起來,她半靠著頭,眼神里,盡是憐憫的悲傷,“你二表哥,上個月說他肚子痛,腿也腫脹了起來,一連幾天都走不了路,然后,帶他去鎮上的醫院做檢查,醫生讓他趕緊去市人民醫院做復檢,結果檢查出來,是肝癌,還是晚期的。”說完,媽媽重重的嘆了口氣。
當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李喚飛也震驚了,他張大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表哥去年才當了全村最“年輕的爺爺”,那時的他,有說有笑,健步如飛,這才不到一年的時間,怎么會……李喚飛不敢相信……
“那他……現在……在,哪個醫院?我明天,過去看看他。”李喚飛問。
“上個月就被醫院退回來了。你表哥還不知道自己是肝癌晚期,你嫂子他們,也不想讓他知道。現在聽說,他的肚子和腿都浮腫得厲害,這些天,飯也吃不下,路也走不了,唉……苦難的命,見他痛苦,我們也痛心……”媽媽說著,眼眶濕潤了,她好像,也在擔心自己的兒子似的。
“唉,怎么會這樣子……”李喚飛搖了搖頭,無奈的嘆了口氣。
病痛,大多時候,是跟我們日常的生活習慣有關的,當它還沒到來的時候,如鯨尸在岸,不足為慮,當它已經來臨的時候,如餓虎下山,饕餮搶食,誰也無能為力……
媽媽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抱怨似的口吻,道:“不聽話咧,一天到晚不是煙就是酒,一天天的醉醺醺的。年輕人,喝那么多酒抽那么多煙干什么!像你小姨父,這次回來我不就狠狠批了他一通,車間里面怎么可以抽煙!還有覃毅堅,這父子倆兒,我就當著你小姨的面狠狠的罵了他們!”媽媽咬了咬牙,把眼淚擦干,“現在造成火災了,造成重大事故了,造成重大損失了,你們怎么不自己賠償!干嘛跑回家里躲著!我狠狠的罵了他們的。”
“嘿……不說他們了,事情都過去了。”李喚飛聽到那爺倆兒,他真是來氣,但他還是微笑著,“我前幾天,剛聯系了幫我修復硬盤的工廠,他們說可能,修不了了,說不定,工廠失火,還有別的原因吧。”
“什么盤?”媽媽皺了皺眉頭問。
“那個是用來儲存攝像的資料的,如果那個東西能修好的話,當天車間里火災的原因,就一清二楚了了。”
“那修得好嗎?”
“他們說再努力試試。我跟他們說,錢不是問題,只要能幫我修得好。他們回答只能盡最大的努力,但是機會不大。”
媽媽聽了,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會兒,又突然生氣的拋出一句:“不管了!管他們死活!要是公安拿到證據說是他們抽煙造成的火災,就讓他們爺倆兒自己承擔吧!該抓抓!該坐牢坐牢!不聽話的犟種!頑固!”說完,媽媽把臉側向一邊。
“就算修好了,我也是第一個查看資料的,如果是他們……我會把硬盤……扔掉的。你不用擔心這些……小時候姨父他們那么幫我們家,我知道該怎么做的。”李喚飛說到這里的時候,他的鼻尖,也是一陣陣的酸楚:小時候幫過自己的人,現在卻……真的挺……心酸……
“那這次,工廠的損失……大嗎?”媽媽揉了揉眼睛,問。
“能多大,該處理的都處理得差不多了。”李喚飛更是心酸了的苦笑著,輕松道:“工廠沒了,車,我也賣了,以后,努力再來過唄。”
“唉——”媽媽又長嘆了一聲。對兒子的事業和生活,她是無奈,對兒子的境遇,她是憐憫,對那些做事不動腦的人,她是生氣……
“沒事兒的媽,又沒什么大不了的事兒,我剛去深圳的時候,沒有經驗沒有經歷沒有資本,我可以從無做到有,現在這么多年了,我積累了這么多技能這么多人脈這么多經驗,你還為我擔心什么。”說著,李喚飛輕松的微笑了起來,“沒什么事兒的哈,你不用為這事兒擔心。”
其實從年末的訂單和利潤來看,李喚飛隱約能感覺到,如果再走原來的老路,想很快的站起來,會很難……
媽媽聽了,寬慰的笑了笑,“沒事兒就好,沒事兒就好。只要身體健康,錢賺多少,都無所謂。”
……
晚上,母子倆兒,坐在爐火前面,鍋里,青菜燜著五花肉,一個簡單的晚餐,卻是別樣的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