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便快到了仲夏。</p>
天氣一日比一日熱了起來，樹上的蟬早先不知什么時候開始鳴叫的，也跟著越來越熱烈。</p>
江意勸不住來羨，它還是在往城外老伯那里往返。</p>
只不過它去得沒有以往那么頻繁，而且盡量都是用走的，很少再跑動。</p>
那樣的話它的腦子也能盡可能地減少活躍程度。</p>
在城外村里的人們看來，它不活潑，也不到處蹦跶，才真真像是一條老黃狗了。</p>
它有它自己的道義要守，雖然是和狗做好的約定，可也不能輕易毀諾。</p>
它答應過大黃，要時常幫它去看看老漢。</p>
它眼下機體是有故障，有的事興許可以等它修好了以后再去做，可是時間在流淌，那老伯等不得。</p>
大黃沉眠的那棵柳樹下，在今年入春之際就抽出了新的枝條長出了嫩芽，如今已是郁郁蔥蔥了，來羨每每打柳樹下路過時，都不禁要回頭看一眼。</p>
老伯也喜歡到坐在那柳樹下，搖著一把棕葉扇子，一邊看著遠方的田野一邊乘涼。</p>
侯府里的人按時到這里來收菜，幫忙打點好老伯的生活起居，有時候還做好一天的飯，到了飯點老伯便自己熱著吃。</p>
不過天氣越來越熱，老伯的胃口也越來越小。</p>
這幾天來羨來陪他的時候，時常就聽他念叨起往事。</p>
來羨發現，雖然平日里老漢有點稀里糊涂的，有時候說的話也顛三倒四不甚清楚，可當他回憶往事的時候，卻能講述得十分清楚。</p>
從他遇到他的夫人，兩人安家，到后來抱養了大黃，日子過得平淡卻充實。</p>
一輩子走馬觀花一樣，不知不覺就被他給念叨完了。</p>
可越是這樣，來羨便感到越不安。</p>
午后吃完了飯，樹上的蟬叫得高亢，日頭升到了屋檐斜后方，將屋檐上的瓦片弧度投射在地上，呈波浪形，一半是陰涼，一半是明亮。</p>
老伯摸摸來羨的頭，讓它自行回去，然后便進屋休息了。</p>
只是來羨沒有走，它有些不放心，便暫時在屋檐下的陰涼出趴了下來，打算等老漢睡醒了出來以后它再回去。</p>
只不過他這次睡得比平時都久。平時就算他睡著了，也時不時要發出兩聲咳嗽，而這次卻是安安靜靜，一點聲響也沒有。</p>
來羨便決定去看一看，于是它起身抖了抖皮毛上的灰塵，抬爪推門進了屋去。</p>
見老伯正躺得安然。</p>
它走到他床邊，蹲坐著看了一會兒，又哼叫了兩聲，老伯沒應。</p>
最后它才伸爪子碰了碰老伯的手，只余殘溫。</p>
明明早有預料，但來羨有些不甘心，開啟了全部探測功能，仔細一探，老伯已全無生命體征。</p>
他永遠地睡著了。</p>
來羨后退兩步，再看了他兩眼，然后轉頭就飛奔出門，奮力跑回城里，回家去叫江意。</p>
來羨卯足了力往家里跑，可終究是沒能到家門，它就倒下了。最后他還是被家里的暗衛給抱回來的。</p>
等它醒來的時候，就看見江意一雙濕潤的眼睛通紅。</p>
它掙扎著想說什么，江意道：“你想說老伯的事是嗎，蘇薄已經帶著素衣去處理了。你完成了大黃托付給你的事，往后在我把你修好之前，你哪里都不能去。”</p>
來羨道：“他們一家總算團圓了。我還算沒辜負那傻狗的囑托吧。”</p>
它倦得很，閉上眼睛，趴在實驗室案臺上。</p>
時不時與江意說兩句話。</p>
它道：“我突然很厭煩我從前的主人，將我弄成這副人不人、機器不機器的樣子。</p>
“當人多好啊，高興就笑，難過就哭。</p>
“可我呢，高興笑不出來，難過也哭不出來。”</p>
為了節省僅有的微末營養液，江意需得將它休眠，但又不能讓它長久地陷入沉睡，隔兩日就讓它醒一醒。</p>
結果它每每睜開眼，看見的都是江意一雙紅腫的眼睛。</p>
她雖沒當著它的面哭，但它知道她一定在它看不見的時候哭得厲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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