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玄素想到此處,忽然心中一動。
儒門有句話叫作國家養士百五十年,仗節死義,正在今日
齊玄素現在就是,全真道養你大半年,盡忠效死,就在今日。
齊玄素下意識地望向七娘。
他希望所謂的“養士”只是局限于全真道,而不是姚家。
他希望七娘與這些都是不相干的。
他希望他和七娘之間沒有其他的利害糾葛,只是單純的恩情。
他不介意做一個棋子,又不是沒做過,可他不愿意做七娘的棋子,他希望他和七娘是另外一種關系,他不希望到最后自己還是無根飄蓬,他不希望過去種種都是一場鏡花水月。
七娘感受到齊玄素的注視,也望向齊玄素“你直愣愣地看著我做什么”
“沒什么。”齊玄素輕輕顫抖了一下。
他的情感告訴他,七娘不是這樣的人。
他的理智卻告訴他,除此之外,很難找出其他的解釋。
七娘忽然道“青奴,你先走吧,我有話要跟。”
李青奴看著兩人,嗅出幾分異樣氣息,應了一聲,直接離開了“夢中會”。
此地只剩下七娘和齊玄素兩人。
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齊玄素沉默許久,終于下定決心,緩緩問道“七娘,你當初為什么要救我”
“救我也就罷了,為什么還把極為珍貴的長生石之心給了我”
“我沒有姚裴的祖先血脈,也不是古仙后人,血統一點也不高貴,我就是個不知父母何人的孤兒。我不是什么絕世天才,比玄圣東皇差了十萬八千里,不說謫仙人,我連煉氣士都做不了,只能做個散人,別說放眼整個道門,就是在萬象道宮的下宮,我都排不上號。我也不是心智過人,第一次面對客棧刺客,我就像一條喪家之犬,亂了方寸,只知道倉皇逃竄,結果還沒逃掉,被人一刀扎在胸口,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死了,更別提什么報仇和出人頭地了。”
“就算我僥幸不死,我也出不了頭。沒有你,我去不了天罡堂,也不會認識張月鹿。沒有你,裴小樓、雷小環、東華真人、姚裴、三大陰物,他們不會高看我一眼,我與他們甚至不會有一絲一毫的交集,對于我來說,他們就是天上的人物。沒有你,我就算拿到玄玉,我也用不了,那么現在的我還只是個昆侖階段的小人物,都不必高老爺出面,高世德的隨從就能把我打得還不了手,如今被我呼來喝去的柯青青,也是我高攀不起的仙子之流。”
“這樣一個我,一個死了就死了的小人物,就像隨處可見的野草,燒了一茬,來年開春又是一茬,真真切切賤如草的角色,到底是因為什么入了你的眼呢到底是因為什么才讓你下了如此大的力氣苦心栽培呢”
“這些年來,你教導我,抬舉我,提拔我,待我視如己出,親兒子也不過如此了,李青奴也好,天仙子、醉垂鞭也罷,都不如我,什么功勛太平錢,對于你我而言,根本都是些無所謂的東西。”
“我知道,這些話我本不該問,都說士為知己者死,救命之恩,再造之恩,你就是讓我立刻去死,我也不該皺一下眉頭。我還想強求再多,什么情分,什么母子,什么親人,就顯得貪心不足了。可我就是想不明白,到底是為什么”
哪怕是在“夢中會”,七娘也戴著那副大號的墨鏡,遮住了小半個臉龐。
聽完齊玄素的這番話,七娘默了片刻,伸手摘掉了臉上的墨鏡。
齊玄素以前見過七娘的真容,只是見得不多,所以乍一見到,竟是有些陌生。
七娘沒有平日的嬉皮笑臉,顯得很嚴肅。
這讓齊玄素愈發覺得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