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料那婢女一看見曹夫人的雙足,立馬嚇得跪到了地上。
即便慌張,她也不敢倒了洗腳湯,只是顫巍巍把銀盆擺到身側,給曹夫人請安:“夫人,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是奉云林姐姐的命,特地來服侍您泡足的。”
曹夫人見她年幼,行事倒還穩當,心里的怒意驟然減弱不少。
她瞥見自己那殘缺了一根腳趾的足尖,輕輕笑了聲:“罷了,為難你作甚?你我都是可憐人……”
曹夫人自從斷了一根腳趾以后,自覺雙足駭人,不敢讓人瞧見,因此才從不讓人服侍泡腳。
如今時過境遷,斷足的疼痛已經淡去,她又何苦再為難自己,不讓人伺候呢?
左右她也不在意這具身體有何缺憾了,生也好,死也罷,都是命里定數。
曹夫人嘆了一口氣,道:“你留下吧,從今日起,你伺候我泡腳。至于我腳上的這樁事,你不要對外說出去。”
婢女否極泰來,激動地簡直要落淚。她連連磕頭,對曹夫人道:“夫人放心,奴婢是賣身給曹府的下人,給奴婢十個膽子,也不敢亂傳話。”
“那就好。”曹夫人淡淡道。
曹夫人像是在心里做抗爭,她撩起裙擺,將腳抬高,好讓婢女能碰到她那保養得當的雙腳。
她看著腳上的傷痕,心如刀割。她這具養尊處優的身子,華麗的袍子底下,實則殘破不堪。
婢女捧著曹夫人的腳,微微出神。曹夫人腳上的傷痕平整,不像是出了意外,倒像是刀具觸碰過的圓潤痕跡。
她覺得曹夫人很可憐,此前一定遭受過什么不公的事。于是乎,她捧著曹夫人的雙足,如待珍寶。
她就像是對待母親那般,給曹夫人輕輕地揉腳底,再抬手,給腳背覆上溫潤的水。女子不輕不重的手感,使得曹夫人逐漸放松下身心。
她緩緩將腳浸沒在泡腳藥湯子里,享受婢女的服侍。
曹夫人吐出一口渾濁的氣兒來,頭一回這般受用。
好似這么多年的屈辱與心酸,在此時此刻煙消云散,她終于站起來了,她大方得體,不再唯唯諾諾。曹夫人敢把那些委屈的故事,在今時今日顯露于人前。
曹夫人不必遮遮掩掩,她也不必自苦了。
她瞧著底下婢女溫潤的眉眼,慈眉善目地問:“你叫什么名字?”
婢女怯生生地道:“奴婢叫煙羅。”
“煙羅嗎?好名字。”曹夫人微笑,“日后你便留在我院里,當個一等丫鬟吧。”
煙羅沒想到洗一次腳便能天上掉餡餅,她感激涕零地道:“謝謝夫人,奴婢定然會好生當差的。”
這日以后,此前故意刁難煙羅的云林大丫鬟被曹夫人趕到莊子上去了。倒不是為了給煙羅出氣,只是這種為了害人而無視她命令的刁奴,她怎樣都留不得。
是云林命不好,居然得罪了曹夫人,那她合該受到懲罰,這輩子都別想回曹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