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章動搖
他覺得他被墨君漓說得有些動搖。
墨書錦的瞳仁不受控地打了顫,正如少年先前所言,他這些年來十數年如一日的裝傻充愣、扮著紈绔,的確只是為了遠離朝堂,遠離那滿是混亂與紛爭的地方。
而他曾經,也的確認為,只要他表現得足夠癡傻,看起來足夠像一坨扶不上墻的爛泥,便能成功保住自己一條小命,順帶保住他母妃與外祖一家。
為了能裝得像一些、再像一些,他不惜當真與蕭弘澤那幫不學無術的紈绔們混在一起,整日跟著他們流連于柳巷花街,氣跑一個又一個,自宮中撥下來的教習先生。
他甚至狠心撤下了府中半數以上的巡邏侍衛,也不曾在私下豢養過半名暗衛死士,只為讓世人真真切切地相信他只是個無能紈绔,只為讓他們相信他就是這樣的無能而荒唐。
他沒那么大的野心,對那至高無上的權勢也沒多少興趣,與那些東西相比,他倒是更希望他母妃能一生安康。
并且,若有那個機會,他還想去李家所在的黎城轉轉。
京城是沒有海的,他一個在朝無名的尋常皇子,也沒太多的機會能跑出乾京。
往常他只在母妃的口中聽說過那連天的浪濤與腥咸的海水,只在畫卷上見過那百尺長的木船,與那足以將三兩個他一起包裹住的巨大船帆。
他心向往之,而神亦隨馳。
他不喜歡頭頂的這個“墨”姓,一點都不喜歡。
它只會帶來無盡的麻煩與爭端。
七弟說得對,他生在天家,就不該天真地妄想著能從這亂攤子里逃脫出去。
心懷欲望者不會管你究竟有沒有那個野心、是不是真的紈绔,他們在意的只有最終的結果——
成王敗寇,余者盡除。
這世上唯有死人才最令人安心,尤其是對那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狠毒至極的人來說。
何況,無論是相府還是安平侯府,都是沒有兵權的。
可李家有,李家有著乾平唯一的水上之師。
單憑這一點,他們就無論如何都不會輕易地放過了他、放過了他母妃。
是他自己太過天真愚蠢。
青年無意識地收手抓緊了椅上扶手,喉嚨里無端泛了干。
從他吐出那口黑血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他今日所遇的一切都不是偶然,包括面前這兩人的突然出現——
他才不信他們過來,當真只是為了給他送勞什子的松石玉墜。
這樣的小事,他們分明可以隨手將之吩咐給府中下人。
這兩尊大神,明明就是跑過來救他這條小命的。
墨書錦的指尖蜷了又蜷。
他不清楚這二人是怎么料到墨書遠要在今日向他動這個手的,也不清楚慕惜辭這么個豆蔻年華的半大姑娘,怎就會有這樣一手出神入化的醫術。
但他想到夢生樓,與夢生樓頂那位一向行蹤不定、神秘莫測的“妄生道人”,他心下忽的又多了三分了然。
許是那位先生恰好留在了樓中,看見他身上的死相,心下憐憫,特意告知了沈掌柜,又恰趕上了七弟他們在樓內用膳罷。
青年閉了閉眼,他記得從前好似聽人說過,七弟與慕三小姐都是那夢生樓中的常客,與沈岐沈掌柜相處得甚為不錯。
“……七弟,”墨書錦抬手按了按自己發痛的眉心,雙目間倦意鋪滿,干澀的嗓子微微發了啞,“你為什么要跟我說這些?”
他能趕來救他的性命,他心下已然是感激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