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0章天真與殘忍
見鬼,救命,要死,他從沒教過這么難教的崽子!
花了近乎一個下午,勉勉強強給元靈芷講完《春秋·隱公·隱公元年》的白景真嘴皮子不受控地打了哆嗦。
他原以為,就依著《春秋》的這個篇幅,他一個下午怎么也能講完《隱公》的部分了,哪成想,單單一個隱公元年便耗了他足足兩個時辰!
他從前還在宮中當死士時,文煜帝為了鍛煉他的各方能力,在他將各類書卷修習個七七八八后,可沒少把他往學宮和國子監那頭扔。
他打十六歲起便入了國子監,幫著當時的國子監祭酒整理大小庶務,偶爾還要隨著學正(官名)給監生們授課講經。
待到十八,他已能在國子監或學宮之內獨當一面,教起書來亦是混不怯場。
再等到他二十二歲,文煜帝將他派出京城,讓他替他游離在各國之間刺探軍情,設暗|殺、伏擊等絕密任務之時,自他手下考出去的監生與世家公子,早已不下百數。
是以,細細算來,他那些年來教授過的學子,縱然是沒有萬人,也得有個千百之數。
——他見過那等天資聰穎至極,能過目不忘、出口成章的天縱奇才,也見過那種生來愚鈍,誦經百遍尚不能得其真意的庸人。
但他獨獨沒見過似熙華公主這般,一個下午竟僅習完一篇《隱公元年》的!
并且,她這個“習完”,還不是真正讀懂嚼爛,她只不過是能大致明白文內之意、可順通全文罷了!
最為要命并令他十分崩潰的是,他在給元靈芷詳解文章的時候,這位未來的儲君為什么不好好看書,非要把眼睛粘在他的臉上?
他臉上是有花還是有字,她看著他的臉,就能明白那段“鄭伯克段于鄢”到底講了個什么玩意嗎?
看他干嘛,看書啊,看書!
“殿下,今日我們便先學到這里。”白景真費了好大的功夫,方才強行咽下了那口涌到喉頭的老血。
他這會是真懷疑今兒的一切都是陛下一早便算計好的。
他甚至懷疑,文煜帝可能從他自乾平跑回扶離的那一日起,就已經猜出了背后的緣由始末,并琢磨著要把他往七殿下那頭趕了!
真的,再讓他教熙華公主兩天,他能當場瘋給陛下看。
青年被人氣的面上發白,他最怕的不是這位尚未及笄的小公主天資愚鈍,他怕的是她愚鈍還不知道好好學——依目前的情況看,元靈芷顯然就像是那天賦差又不肯上心的。
“不過,在離去之前,微臣尚有幾個問題,想要問一問殿下。”白景真直著眼睛悵然嘆息,“您今日讀完這篇文章之后,心中可有什么感想?”
只是,讓他就此放棄,他心頭多少仍有些不大甘心,于是憋不住想要出題考一考這位來日的君主。
“先生所說……是讀完‘鄭伯克段于鄢’這一段的感想?”元靈芷微怔,稍顯詫異地睜大了圓眼,似乎不曾料到青年會在這時突然問上這么一嘴。
白景真下頜微斂,正襟危坐:“是。”
“唔……”元靈芷應聲低眸,單手托腮,想了又想,“本宮的話,大概會覺得這位隱公當真不孝罷。”
青年聞此,眉心一蹙,下意識跟著重復一句:“不孝?”
“是呀,不孝。”元靈芷點了點腦袋,“他明知道武姜更疼愛共叔段,卻仍舊將后者逐出了鄭國、趕到了共地,還把武姜挪去了城穎。”
“這不是讓他母親前后經歷了兩次生離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