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宋興哲聞言一愣,一句敬稱下意識便脫了口,他余光瞥見宋纖纖面上愈發苦澀的笑意,忙不迭捏著袖子調轉了話鋒,“不,纖纖。”
“纖纖,你你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從未想著要與她生分,更從不曾怪罪過她。
他既不曾怪罪過她,那又能從何談得那“原諒”二字
他只不過是他只不過是實在心疼這個苦命的孩子,一時也不知該如何面對她罷了。
宋興哲仰頭悵然嘆息一口,半晌斂眉放輕了聲調,褪去了那身壓人的大紅官服,他的身形竟有些無端的佝僂“纖纖,你一直阿爹最驕傲的女兒。”
“我知道。”宋纖纖動了動嘴唇,微垮的眉梢不住地打起了哆嗦,她看著面前那年華不再又盡顯了老態的花甲老人,一分一分地紅了眼眶。
“阿爹也一直是女兒最敬愛的阿爹。”
“只是,阿爹,請您恕女兒不孝,”女人顫巍巍地緊閉了雙目,一顆淚珠無聲墮出眼角,轉瞬墜在地上、化入塵泥,“女兒今生只怕是沒法子給您和阿娘養老送終了。”
“纖纖”宋興哲應聲瞠目,他喉頭一堵,手足幾乎是在剎那便失了措。
“你、你這孩子”
“你想好了嗎”不知所措的老人掩飾一般攥著拳頭一陣猛咳,似乎只要他咳的夠狠,便能遮掩去胸中的那股鉆心之痛。
“不必想。”宋纖纖搖頭,眼角處淚珠子滾落的速度卻是愈發的快,“阿爹,我放不下。”
“我試過了但阿爹,我放不下,我實在放不下。”
“即便是侯府垮了臺,”宋興哲苦笑著擰了眉頭,“即便是他已命喪了黃泉”
“纖纖,這些都還不夠嗎”
“不夠。”宋纖纖睜了眼,瞳仁深處悄然攀上一線決絕的瘋癲,“阿爹,祝氏的人都盡了,可祝家的人還不曾死絕。”
“女兒總不能把那樣大的一個隱患留在這世上我總得親眼看著祝家最后一個人斷了氣,才算是心安。”
“所以阿爹,您不必勸我了。”女人說著咧了嘴,她面上分明未曾施過粉黛,眉眼間卻無由來地多了兩分獨屬于少女的執拗與義無反顧,“女兒早就想清楚啦”
宋興哲忽然便想起二十多年前,宋纖纖穿著一身火色嫁衣,坐上花轎的那一天。
她現在的表情與那時一模一樣。
是了他的女兒一向是個固執又極有主見的姑娘。
她應當是早在嫁入東宮的那日,就已經預想好了今日的種種。
他是留不下她的。
“既然你都想清楚了,纖纖。”宋興哲低聲囁嚅,掐著衣袖的指頭險些將那兩層布料捏碎,“你一直是個有主意的孩子阿爹知道自己勸不住你。”
“便便不多勸你了。”
“阿爹,您原就無需勸呀。”宋纖纖彎眼笑笑,“反倒是女兒還想請您幫女兒暫且瞞著阿娘一段時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