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時屬陰,太陰將滿而未滿,加之自古亡命于流沙之地者不計其數,此間慣來是怨氣沖天”
“是以,今夜子時,恰是本月極陰之時,而此地,亦正是這喀勒瑪拉的極陰之地”
“盛陰之下,鬼氣外溢,即便是從未修習過眼法的尋常人亦可面見鬼魂。”
“二哥,你今兒算是真趕上了。”慕惜辭杏眼微彎,一面將手上訣子打了個飛快,慕修寧聞此卻不由驚恐又迷茫地瞪大了眼“什么叫”
什么叫沒修行過的尋常人也能見鬼啊喂
你不要把這么恐怖的事說得這么簡單輕松啊老妹
少年的腦筋不受控的打了結,他的本能告訴他快跑,可那雙腿這時間卻像是無端被人澆上了鉛。
他定定瞅著小姑娘那雙掐訣近乎掐出了虛影的手,下一息她掌上的手訣收勢,陰風剎那翻卷那桿杵在沙上的軍旗,又帶起百丈成霧作霾的黃沙。
疾風吹閉了少年人的眼睛,濃沉如夜色的煞氣驟然貫通了天地,猩紅的血氣翻涌間撕扯出道道丈高的猙獰鬼影,鬼號頃刻充斥了他的七竅,陰煞霎時鉆透了他的骨縫
那沙粒裹挾了風勁兒,打在臉上便似是那無數道割面的刀子,待慕修寧掙扎著費力掀開眼皮,卻見那風沙之內,為首的厲鬼嘶嚎著奔向那單手攥著旗桿的玄衣姑娘
“小妹”少年見此一驚,下意識反手抄了背上長戟,張口便是一聲暴喝,孰料不待他沖上前去,一道稍顯柔和的內勁就先將他向后蕩開了三尺。
“無妨。”慕惜辭淡聲收手,漫天呼嘯的陰風之下,那單薄清瘦的姑娘卻宛若修竹矗立其中。
她抬眸靜靜凝視著鬼物那雙被怨煞盈滿了的赤色眼瞳,直到煞氣吹展開那面被厲風絞成擰的軍旗,那被人精心繡成的、盤銀錯金的“慕”字,就這樣倏然暴露在了霜月的清光之中,原本還洶涌翻動著的鬼氣,亦隨之陡然一滯。
“你們是乾平的人”那厲鬼的聲線干澀而沙啞,開口時四下里尚流淌著陣陣寒風。
他似是驚喜又似是猶疑地端詳著那軍旗上的花紋,良久后才試探性地出了聲“是乾平慕家的人”
“是。”慕惜辭閉目頷首,繼而招手示意慕修寧上前,衣擺一撩,單膝落地,拱手朗聲,端端正正地給那厲鬼行了個軍中的禮
“乾平慕氏第六代掌軍慕文敬幺女慕惜辭,攜兄長修寧,見過諸位前輩”
小姑娘的嗓音干凈清越,少年人見狀亦忙不迭跟著她拂衣屈了膝。
事到如今,就算慕修寧的腦袋再是一根筋到底,也能明白眼下究竟是般什么境況
那被他小妹用符箓與印訣招來的,壓根兒就不是什么尋常的冤魂厲鬼,而是這上百年來,乾平被西商人困殺于這流沙之地的、慕家軍戰士們的英魂喀勒瑪拉是天成之險,這無垠大漠既是他西商之人最為忠誠的守護者,又是他們乾平無數戰士邁不出去的埋骨之地
九玄小國乃四地通衢,建國不足百年便已然被人踏平了十數次皇都。
然北境天寒而少耕地,扶離北省又是廣漠連山,是以西商每每逢遇荒年,必會起兵東南,攻下了九玄就要進犯他們乾平的西北寧關。
由是慕家歷代折損于這大漠蠻荒之地的精兵良將不計其數,僅他祖父在世之時,便有不下萬人,命喪西北。
但他委實沒有想到,縱然星河斗轉、人間彈指百年,縱然當初那些為國效命了一輩子的將士們已被怨煞折磨成了厲鬼,他們仍舊能一眼便認出慕家的軍旗,他們仍舊能一眼就認出他們是乾平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