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山月,關山月。由來征戰地,不見有人還②。
這里是鏡臺,臺外是湖水是山川,她坐在這里便不受控的想起前生,想起前生那大大小小的戰役,想到那些殘破又頹圮的城墻,生靈涂炭。
坐在這里,她一心愴然蒼茫,她彈不出別的曲子,只有這滿腹即將流溢而出的殺伐之意——
慕惜辭抬了手,慕詩嫣緊張不已的攥緊了雙拳,她從未想過只習過兩堂琴課的慕惜辭竟真有膽子上前演奏,要知道今天到場的無不是頂尖世家的高門貴女,一旦她出現半點差漏,毀去便是她在整個乾平貴女圈子中的名聲。
看她這絲毫不顯慌亂的樣子……莫非是有備而來?
不,絕不可能,兩堂課連琴藝指法都學不來幾個,想彈奏《黃鶯吟》已是難近登天,更別提比《黃鶯吟》難上數倍的《關山月》。
《關山月》的難度雖然不高,卻也用上了諸如撮、撥,抓弦等稍微復雜一些的指法,遑論還有不少的散泛③轉換!
她絕對彈不好它。
慕詩嫣咬唇,掌心已然被指甲掐出了泛紅的血色,她死死盯著慕惜辭的指尖,心臟幾乎跳至了嗓子眼,她瘋狂祈禱著她一定彈不出上佳的琴曲,然而這一切的念想,都在慕惜辭彈出第一個散音之時,轟然崩散。
那散音清晰而沉穩,不帶半點拖沓與輕浮之意,教人瞬間便好似瞅見了邊疆之上,連綿百十里的茫茫關山。
慕詩嫣心中無端升起股道不明的絕望,她的神情飄忽了剎那,下一息便被那琴曲帶去了關山之下。
山河動蕩,黑風卷天,入耳是催城戰鼓,是戰馬嘶鳴。
山巔之外唯那一輪覆霜明月,映照滿目赤色的碎玉亂瓊。
是雪色,也是血色。
往日京中的繁華盛景在她眼前破碎殆盡,取而代之的是這蒼冷苦寒的關山;昔年城樓的花燈焰火亦霎時化于無形,她頭頂只留下那道霜月。
這是獨屬于征人的關山,這是獨掛在關山的月。
這是他們從未見識過更從未想象過的肅殺。
家國恨,征人怨,踏關山——
慕惜辭挑罷了最后一根琴弦,那琴音漸漸消散,眾人亦恍惚如大夢初醒,蕭妙童的臉早在回神的一剎便蒼白了個徹底,《關山月》雖比不上她那首《瀟湘水云》的技法來得高妙,但憑這寥寥數音便能將人引入曲中景象的功力……
高下立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