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喝多了尿了床,夏日的被褥薄,他打濕了靖陽伯藏在他床墊子下的私房錢,害得伯爺被夫人罰跪了搓衣板,最后被氣急敗壞的伯爺攆著一頓胖揍,三天沒敢下地,也挨了全府上下三天的笑。
“停停停,別說了小姐,我信,我這回真的信了!”眼見著要被抖落了糗事的少年忙不迭打斷了慕惜辭的話,手足無措間一張俊臉已然紅到了耳根,好在黑燈瞎火又有面巾遮著,旁人看不出來。
“這就對了嘛!”慕惜辭撇嘴,翻回浮嵐軒的動作一如翻出來時的干脆利落,湛明軒再一次確認了自家小姐絕對是慣犯。
各種意義上的慣犯。
湛明軒嗓子眼微堵,目視著慕惜辭安全翻進閨房后,自己也調頭回了廂房,他現在已經不想跟她探討“卦術能不能算那么細”的問題了。
——他害怕,他并不想聽到自己過去的糗事,那可太羞恥了。
嘿,小伙子年紀不大,還想跟她斗。
做夢去吧。
臥房之內,慕惜辭換下夜行衣衫又放好今夜翻出來的黃符,心情舒暢無比地晃了腳踝,其實那件糗事,是湛明軒前生自己說出來的。
彼時他們仍在乾平邊疆守城,日子過得清苦萬分。
她手下的將士們都是久經沙場的老人,慣會苦中作樂,于是在某個大雪催城的寒冷冬夜,眾人坐在雪地中圍著篝火,手里捧著碗發濁的烈酒,就著冷硬的干糧和為數不多、烤至發焦的肉,互相傾倒起幼年的趣事。
慕惜辭不喜歡喝酒,但她喜歡在一旁聽這些征人們講那些故去的事。
聽的時候她喜歡捧上一只不大的手爐,待爐里的炭火燒盡了再悄聲離去。
那夜她聽到月上中天,從鄉間田野的泥巴溝子聽到了江南水城的白墻青瓦,她后面聽得倦了,手爐也漸漸泛了涼,正想離開之時,軍中那常日沉默寡言的小將卻突然開了口。
湛明軒破天荒地講了他七歲時尿床,九歲上房揭瓦不慎摔斷了腿,還有十二歲那年,錯把小妹的衣裙當了抹布。
他說他爹下手有多么的重,說斷腿躺在床上的時日又有多么無聊,最后說他妹妹氣鼓鼓地接連剪了他三件窄袖長袍,害得他半個月沒有換洗的衣服。
那晚上他說了許多,也喝了許多的酒,將士們笑得嘻嘻哈哈,她卻看得出他是想要借酒澆愁。
因為那個時候,他已經沒有父親沒有母親,也沒有妹妹了。
思及此處,慕惜辭面上的笑意微斂,好在這輩子,她至少能替他保下湛凝露。
也能幫著他好好報了那抄家之仇。
不過這些還都急不得,眼下最要緊的是正月初九重新開業的夢生樓。
沉寂了這么久,道人妄生也該上場了。
慕惜辭臨睡前推窗望了眼天上的星,天輔入坎宮,云消霧散。
當是舊事今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