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卷之時投遞的公卷素來貴精不貴多,寥寥數語便能展現學識抱負與文采的方為上品,盧子修的公卷寫得著實不錯,在他看來,倘若換個年份,他定能奪得三甲。
但放在今年嘛……
晁陵的目光閃爍了一瞬,眸底不由流露出零星的惋惜。
放在今年,便注定要成為幾位殿下斗爭中的犧牲品了。
于是他的神色愈發和藹,語調亦極盡溫和,晁陵看著書案對面俯首作揖的文弱書生,略略彎了眼:“你的公卷本官看過了,文章寫得不錯,字跡也很是美觀。”
“想來若你發揮正常,想要中得榜上,應是不難的。”晁陵道,話至此處,他微一停頓,“即便運氣不佳,不慎落了榜,本官也可推舉你入國子監。”
“或者你若有那個意思,屆時本官亦可引薦你做相爺的門生。”
“大人,草民惶恐。”盧子修聞此不禁大變了臉色,忙衣擺一拂,跪地叩了首,“草民一介庸碌書生,怎敢做相爺的門生?大人切莫折煞了草民。”
他此來投卷,不過是想聽聽禮部尚書對他的評價,心中也好多兩分底氣,并非是要攀龍附鳳,何況那相爺的門生,豈是說做便能做的?
盧子修抿了抿唇,他雖尚未正式踏入仕途,卻也聽說過朝堂之上的黨羽紛爭、政||派傾軋。
他生性執拗,不愿摻和那紛爭之事,只愿做一清正廉潔的小官,能造福一方百姓,便已足矣。
當然……若能有那個機會,留在京中自是更好,但他清楚自己的斤兩,也了解自己的性子,并不敢奢望那些。
至于其余的什么相爺門生,什么皇子幕僚,這均不在他考慮的范圍之內。
“慌什么,本官只是這么順嘴一說。”晁陵笑笑,慢悠悠放下了那軸公卷,“依你的才華,大半是能中榜的——若中了榜,自然不必憂慮這些。”
盧子修不為所動,仍舊叩在地上長跪不起,晁陵見此忍不住沉沉一嘆:“你這書生還真是倔強……也罷,我們不提此事,你趕快起來。”
“多謝大人體恤。”盧子修回答得一板一眼,起身后復行一禮,方才站正,晁陵見他這固執樣子,腦仁又是一痛。
“盧小友,南城去京城甚遠,你現下住在何處,可尋了的落腳地方?”晁陵抬手叩了叩桌案,“若尚無落腳之處,我可派人為你安排一二。”
“回大人,草民如今暫居京郊,本預備今日呈遞過公卷便去貢院報到。”盧子修拱手,繃著的唇角微微舒緩,“如此,便不勞大人費心了。”
“也好,你既定好了行程,本官就不多嘴了。”晁陵點頭,與書生多聊了幾句,叮囑一番,便差人將盧子修安生送出了府。
書生出了府,趴在房頂上的兩人這回卻不曾動彈。
湛明軒本是要走的,但他見燕川趴在原地未動,仍舊聚精會神地鎖緊了書房中的晁陵,不由得心下好奇,便隨著他一同復趴下來。
左右那盧子修的腳程不快,他在這稍稍耽擱一會無妨。
湛·忍不住看熱鬧·明軒如是想著,目光再一次投向室內。
晁陵在盧子修走后,緩緩收攏了面上笑意,他慢條斯理收好那份滿是墨字的三尺公卷,抬手招來候在門外多時的管事:
“把這東西送到侯府,再給那邊遞個信,就說未時三刻,老地方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