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象英有點緊張。
嗯。
很緊張。
一點也不比自己在江陰尸河中求生的時候輕松。
到了最關鍵的時刻。
能否反清,就看今夜能否煽動江陰百姓。
否則等綠營軍到來,自己再心有不甘,也只能連夜逃離江陰。
盧象英轉身拔出腰間短劍,轉身往偏堂大門上一插,插入門框縫隙中,抓住蘇爾·索多腦袋上的金錢鼠尾,往短劍劍柄上一纏。
一顆清庭把總的大好頭顱便懸掛在了門上,輕微搖晃著。
還在滴鮮血。
一滴一滴又一滴。
目睹這一幕,李總旗和趙總旗的臉頰抽了抽。
從最初的懵逼茫然中,兩人已反應過來,現在江陰城他倆最大,因為他倆手中有一百綠營軍,主動權在他倆手中。
最常規的選擇是馬上回去調兵殺了盧象英等作亂的人。
然后上報常州府。
但嘉定三屠期間的前例讓兩人猶豫。
就算盧象英等暴民伏法,自己兩人還是要為蘇爾·索多等人的死負責。
恐怕也難逃一死。
不甘心。
所以兩人決定拭目以待,看看這個讀書人到底能玩出什么花來——殺了清庭駐江陰城的把總,這小官人不一樣得想辦法求生?
若是盧象英玩不出花,那自己兩人就只有賭一下,調兵過來平叛,看能否戴罪立功從清庭手上僥幸活一命。
盧象英轉身,掃視了一眼眾人,發現包括綠營軍兩名總旗在內的所有人,都靜靜的看著自己,心里暗暗松了口氣。
此時李寄出了偏堂,來到盧象英身邊站定,趙巨鹿也按刀來到旁邊,一文一武,一左一右,縣衙中除了知縣劉陽平,最大的兩個官擺明了立場。
這讓百姓又是一片嘩然。
盧象英低頭對趙巨鹿說了兩句,于是趙巨鹿立即按刀匆匆而去,盧象英深呼吸一口氣,揮揮手,道:“請大家安靜,且聽我一言。”
人群慢慢安靜下來。
盧象英背負雙手,再次掃視了一圈,直到所有人都徹底噤聲后,盧象英才緩緩的道:“如諸位所見,本人是宜興盧氏的盧象英,今夜手刃了清庭駐江陰把總蘇爾·索多,原因么,想必大家也都有目共睹。蘇爾·索多今日上午赴任江陰,便直接去繆府屠戮無辜百姓搶占民宅,今夜又帶著兩個清兵欲要屠殺黃府眾人,搶占良田和民宅,禍害黃府的黃花閨女,視我等江陰百姓為狗彘,是可忍孰不可忍。”
人群略有沸騰。
蘇爾·索多屠戮繆府的事情,已經在城內傳開了。
盧象英繼續道:“滿清入關,朱家宗室南移,南京再破之后,朱家宗室被逼遷往沿海一帶繼續抗清,然而如今清庭南下,所過之處,山河陸沉,浮尸百里,不提之前的揚州十日和嘉定三屠,僅僅是幾日之前的江陰大屠殺,你等在城外雖未目睹,不過你等入城之后,可曾看見秦暉門前那一河尸首?可曾看見這滿城瘡痍下的尸橫遍地?近幾日,江陰城中,誰家沒有縞素焚香?”
人群中,有人垂淚。
盧象英說的這些他們都看見了,哪怕到了今日,這些新近入城的百姓也還在為他們的親人守孝,如今江陰城,誰家無白事?
盧象英大聲道:“江陰城破城之日,尚有八九萬人,然而三日大屠殺后,諸位可知曉有多少幸存者?衙門那邊有清軍移交的名錄,僅有五十六人幸存!”
“江陰城前后,共亡十五萬余人!”
“清庭如此倒行逆施,我江南百姓在清軍屠刀下,尚且不如狗彘,那么他日清庭一統天下,我等黎民百姓,又將面對什么樣的凄涼?”
“我江南男兒,難道就沒有一絲血性?”
“難道就不敢揭竿而起,驅除韃虜,還我山河清明?”
這些大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