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你不就是……”田籍正要說出答案,突然,一股陰冷邪異的觸感,攀上他的腦袋,甚至進一步穿透了頭蓋骨,落在顱內軟組織上輕輕摩挲,令他無比惡心。
他有種預感,要是自己的答案不能令對方滿意,這個深入顱內的不明物體,就會立即捏爆他的大腦!
轟隆隆隆……轟隆隆隆……隆隆……
“我是誰?”雷聲中,氓的聲音再次傳來,田籍聽出對方語氣有些不耐煩,恐怕沒辦法拖延太久。
必須盡快找到令對方滿意的答案。
但,他是誰?
氓?陽祟?
事到如今,這對死敵以詭異的方式合為一體,出現在自己面前,田籍總感覺自己忽略了些什么。
他開始重新梳理一遍這次儀式的經歷:氓的故事,荒墳,墓碑,陽祟,廢棄了很久的醫館,來自記憶投影的《詰》,同樣廢棄了很久的民宅……這一切,全部構成了“哀悲”儀式的幻境世界。
還有什么,是我沒留意到的呢?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
這時,雷聲越傳越響,甚至漸漸變成規律的響動。
田籍抬頭望天,皓月當空,天朗氣清。
“說起來,經歷了三次夜晚,都只聞雷聲,不見電閃,更無半點要下雨的跡象……”
旱雷……哀悲……
“莫非……”
田籍心有所感,走到狹長的墓碑前,彎下腰,側耳貼了過去。
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規律的顫動聲傳來,田籍目光一亮,腦中疑云頓時消散大半。
便聽氓厲聲嘶吼道:“快說,我是誰!”
“你是誰,我怎么知道?”田籍挺起身,目光灼灼地逼視著氓。
“你不知道?”
隨著氓的這聲疑問,田籍感覺頭頂的陰冷觸感,又緊了幾分。
他強忍著惡心的感覺,反問道:“別說我不知道,恐怕就連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吧?”
見氓沉默,田籍對心中的答案又堅定了幾分。
“你是氓,你也是陽祟,甚至,你還可能是氓的妻子,岳父、醫者,或者……你干脆誰也不是。”
“你盜取了我記憶中,關于氓的詩歌,關于《詰》的醫方,然后構筑了一個基于這個世界的故事,再扮演其中一個個不同角色。”
“而這一段看似凄美的故事,歸根揭底,不過是你的自我感動罷了。”
“因為你這個孤魂野詭,早已經忘記了自己是誰!”
“你胡說!”氓激動爭辯道,“這城里還有我曾經生活過的痕跡,醫館、岳父的宅子,都是實實在在的證據!”
“說起那兩處廢棄的建筑,它們恰好證明了你在說謊。”田籍迎著對方兇厲的目光,自信道:“氓的故事時間線最多不超過十年。但無論是醫館還是你岳父家,其破敗程度,顯然廢棄了不止十年。”
“你熟悉那兩個廢棄之地。只能說明你早在很多年前,已經在那里游蕩過!”
“可是……可是我為什么要做這么多?”氓依然不甘地辯解道。
“因為,你已經忘記了自己是誰了啊!”田籍注視著身形佝僂的氓,目光中帶著些憐憫。
“你忘記了自己是誰,你便忘記了自己的一切。”
“你忘記了為何而活,因何而死。你失去了一切快樂、悲傷、憤怒、憂愁、恐懼的記憶。”
“你只記得生命最后時刻的悲痛感覺,卻偏偏忘記了因何而悲。”
“這種忘記,或許比悲傷本身,更值得悲傷吧?”
說到這里,田籍不由長嘆一聲,道:“我一直沒有忘記,這次儀式的刺激源,是‘哀悲’。”
“從之前的經驗來看,儀式會將對應的情緒放大,進而磨礪入秩者的心智。”
“恐懼的根源是未知。”
“喜欲的本質是有求而不得。”
“那么‘哀悲’的極致是什么?”
“哀莫大于心死。”
說到這里,一直響個不停的雷聲驟然消失,幻境世界陷入一片死沉沉的寂靜。
唯有田籍身體里,還傳出“隆隆……隆隆……”的規律心跳聲。
“由始至終,都只有我的心在跳。”
他望著身形開始消散的氓,輕輕道:“你的心,早就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