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趙都,南城紅坊最大的戲臺前。
此刻,戲臺前已是人滿為患,臺上戲子、樂師正在有序的忙碌著。
一面相和善的中年胖子,輕撫著自己引以為傲的八字胡,笑瞇瞇地來到了戲臺正中。
他向著臺下圍觀的百姓抱拳道:“諸位看官,今兒班子初來都城,獻丑一曲《狀元情》,不過戊時三刻方能開始,還請諸位稍安勿躁。未晚食的可先祭祭五臟廟,口渴的爺左間茶樓品個茶水......”
說著,他伸手指了指左手邊的一座,帶望閣的別致茶樓,紅葉閣。
而此刻,紅葉閣茶樓臨近戲臺一邊的望閣內,正坐著一位少年。
少年看著極為年輕,雖隱隱透著英武之氣,卻顯得有些稚嫩!他五官立體,體態均勻,雙肩開闊,膚色略黑,身著玄褐文士裝,被一寬鹿皮腰帶緊束著腰身。
趙國書生文士,多有配劍,以為君子儀,亦可防身。可眼前少年卻腰胯一把直背單刃橫刀,顯得有些突兀。他手持一把嶄新的山水折扇,另一只手正握著桌上的茶盞,盤坐觀望著不遠處的戲臺,眼神癡癡...。
忽然一位孔武有力的濃眉漢子,來到了茶桌對面:“小兄弟,這方便嗎?”
少年回過頭來,望了眼這勁裝打扮,面露憨直微笑,腰側懸掛兩把二尺寬刃短劍的漢子。
他愣了愣,便又轉頭看向戲臺,淡淡道:“請自便。”
“謝了~”濃眉漢子道了聲謝,便很自然地坐在了少年的對面。
待叫了茶水,飲罷后,他便瞅了眼入神的少年,隨即放下了茶盞,順著少年的目光看向了戲臺上正忙碌的人影:“戲好看?為何還未開始已許多人等候?”
少年看著不過十三四歲的模樣,他頭也不回,只淡淡的說著:“看的是戲,好看的是人間情。”
“哦?這我就有些不懂了。”那濃眉漢子,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
少年放下了折扇,伸手指了指戲臺上正在那吊嗓子、試管弦的戲班子:“趙國北疆青丘有個書生,姓洛。他一朝赴京趕考,便得中了狀元。趙王殿試欽點之際,他一言慷慨興趙策,才驚百官,無不贊嘆。趙王大喜,賜官封賞暫且不論,更欲將長公主下嫁,擢洛書生駙馬,一時羨煞百官。眾皆以為洛書生日后必定封侯賜爵青云直上。可,你猜那洛書生如何了?”
濃眉漢子望了眼面無表情的少年,微笑道:“還能如何?肯定應了唄。”
少年亦隨之微笑:“他,拒絕了。”
“拒絕了!當庭拒婚?那可是君父。”濃眉漢子顯得有些驚訝。
少年又重新拿起了折扇,緩緩打開,看著扇面上慢慢顯露的山河水墨:“不錯,他拒了婚,為情為義為佳人;趙王不愧一代明君,不僅不罪,還賜寶馬良駒助他衣錦還鄉......”
抬眼看了眼濃眉漢子,少年繼續緩緩說道:“不久后,洛書生遇難了...趙王痛惋追封其文青侯。哎...那女子最后來到了這都城,為他守身如玉,挽髻稱夫,終日憂思念君愁...。”
濃眉漢子嘆息頓首:“癡女子呀...”
少年點了點頭,望向北方:“據聞文青侯當初臨別之際,曾親口允諾,衣錦歸鄉,便迎娶她,只是......!”
濃眉漢子感嘆道:“該殺的盜匪!如此有情有義的才子佳人,老天爺怎就忍見分離?”
望著夜幕即將降臨的天際,少年不置可否地收回目光:“聽說,自此之后文青侯夫人,身體便越發的虛弱來,每況愈下...。”
見濃眉漢子不住地點頭,少年看向戲臺外,正圍觀等待面露期待的百姓,他突然輕哼一笑:“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有情...人間也挺好。可惜~...我許恒軒就算隱姓埋名,背井離鄉他國,你們終究還是不愿留我許家在人間。”
凝眉漢子愣住了:“你,如何看出?”
少年轉頭,淡笑道:“趙國誰人不知文青侯?誰不知狀元情?本想聽完一曲再離開人間,看來...難。”
凝眉漢子皺眉:“確實難。許老將軍主戰,動搖國本......”
“國本?呵~”少年垂首而笑:“動得是王公貴族的利吧?南趙陶屠夫,又豈是那些蝸居宮闕中的腐尸可以比擬?夸夸其談,茍衣縮首,燕人骨氣何在?枉我許家一門為燕國浴血沙場,到頭來...也不過兔死狗烹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