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有人知道他的孩子打從心底里怨恨他這個無情的父親。
因為他足夠**、足夠冷酷、足夠強勢、足夠冷靜,所以沒有玄武門之變,沒有皇室內斗同室操戈兄弟鬩墻。
在外人看來,郭魏皇室一團和氣,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神仙一樣的大家庭。
可實際上呢?
這一段人生的第五十三年,郭鵬第二次感受到了深深的挫敗感和無力感。
上一次還是發現自己無法更進一步改變這個時代的時候。
可笑的是,他一直都把改變時代凌駕于家人之上,覺得他不單單是個父親,更是個皇帝,以此為基礎,他做任何事情都可以,冰冷無情的對待家人也可以。
可到頭來他才意識到這句話反過來也一樣適用。
他不單單是個皇帝,也是個父親。
他是皇帝,皇帝是他,但是皇帝和他一樣都是人,抹不掉全部的感情。
郭瓊的痛苦,一樣能帶給他巨大的挫敗感和無力感,能影響到他。
而且這種痛苦更是直接與上一次的挫敗感與無力感并駕齊驅。
巨大的痛苦壓在了他的心頭,壓得他抬不起頭喘不過氣。
他一度想告訴孩子們他對他們的安排本身就充滿了大愛。
可是他隨即意識到,他做出這樣的決斷,并非是從孩子們本身考慮,而是為了魏國的長治久安,所以才開始考慮孩子。
他們不是根本目的。
那么這種“大愛”,還有彰顯的必要嗎?
還有必要用這樣的話再去往郭瓊本已千瘡百孔的心上撒一把鹽嗎?
郭鵬捏緊了拳頭,幾度想要起身,可最終,他放棄了掙扎,松開了拳頭。
他承認,他輸了,他失去這個兒子了。
回首過往,他未必就沒有一點點時間能拿出來交給每一個孩子。
未必就不能抱著他們,給他們一點點鼓勵,給他們一點點獎賞,讓他們露出更多一點的笑容。
假使他能從忙碌的空隙抽出那么幾炷香的時間和孩子們交流片刻,多關注一下他們的成就,給與一些夸贊,不用多么耗費精力,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場。
他可以辦到的,但是他沒有。
這樣的他,已經沒有求取兒子諒解的資格了。
深吸一口氣,郭鵬張開雙手躺在了軟軟的沙灘上,渾身無力。
這場與歷史的決戰,他贏了,也輸了。
贏的酣暢淋漓,輸的一敗涂地。
七日以后,他站在廣州灣港口上,望著漸漸遠去的船只,懷著無盡的悔恨與痛苦,送別了郭瓊。
然后立刻踏上了北歸之路。
郭瓊告訴他,蔡邕病重,大醫館沒有信心治好他,郭瑾想讓他盡快回到洛陽,見一見蔡邕。
這邊剛剛失去了兒子,那邊蔡邕又病重,郭鵬一時間手忙腳亂,六神無主。
還好曹蘭維持了冷靜,立刻安排隊伍北上,放棄走海路,直接決定從交州北上走荊州,然后抵達南陽郡,出武關,直抵洛陽。
或許還趕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