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是真情實意,但人家劉坊主也自然是不信的。
二人又隨便說了幾句,來到外面大院門那里,迎面見到一個十四五歲穿著淡黃衫子的女兒家正抱著早餐攤子的竹屜下來,張行自然稍作避讓,劉老哥也是肉眼可見的眼神溫婉起來……無他,來者正是這位坊門吏的小女兒……待女兒家臊紅著臉低頭過去,張行這才徑直向前,果然見到了兩名同僚,一個年長姓王,一個年輕姓趙的,都已經等在坊門內,正在那里一人捏著一個人家劉坊主攤子上不要錢的包子來吃,見到張行出來,便咽了包子齊齊揮手招呼。
張行上前過去,稍微說了幾句話,各自笑了一笑,便開始一起去巡街。
所謂巡街,也不過是將修文、修業、尚善、旌善這四個對稱的坊夾成的十字街來回走兩遍,裝模作樣彈壓個治安,到中午時候就能散了回家閑一下午的,然后傍晚時分再匯合起來,往街口橋上見一位正經的正七品錦衣總旗,做個說明與交接便可。
工作非常清閑,張行也非常喜歡,這七日他也一直是這么干的。
然而這一回,三人巡街到中午,例行來到路口上,張行正要回去接著看書,卻不料那二人走在前頭一聲不吭,直接掉頭一路向北,然后拐到了洛水南岸的半條水街之上。
洛水橫穿東都,都城用度、天下各州軍民供奉,南北東西大宗貨物皆從這條水道進來,貨棧、碼頭數不勝數,河道繁華到匪夷所思之余也堪稱近幾要害,所以,大內北司(內侍)、靖安臺、宮城禁軍、南衙執政都有專門的正經官員對接,或直接參與督管。
也正因為如此,之前數日,張行雖早知道有這么半條繁華水街依附著尚善、旌善二坊而立,卻一直以為此地不在自家工作范疇內呢。
而現在看來,怕是另有說法。
“張兄弟,我們也不瞞你。”
順著洛水金堤下的繁華街道走了百余步,眼看著張行依然一聲不吭,隨行一名稍顯年輕的趙‘校尉’佩服之余到底是忍不住先開口了。“你這調來的太突兀,幾乎是上頭硬塞進來的,而且半點底細都查不到,所以馮旗主與我們都不敢輕易認下,只讓我們二人帶你巡十字街,不敢讓你來這邊水街,你也不要怨恨咱們兄弟。”
張行笑了一下:“本該是這個道理,如何怨恨兩位兄弟?”
“那就好。”稍大幾歲的那個王‘校尉’聞言也點點頭。“況且今日帶你過來,也是旗主以下,也有我倆,都覺得你是個妥當人,決心認下你這個兄弟的意思……咱們現在是去馮總旗家中坐坐,聊一聊你的來歷,和咱們兄弟平素的路數。”
“全勞兩位兄弟。”張行還是絲毫不亂。
就這樣,又走了幾步,還是那位老王忽然駐足,指著前面一處從旌善坊坊墻上探出來的掛旗酒肆稍作介紹:
“這家就是咱們馮總旗自家的產業了,大嫂親自當壚賣酒的,大家伙平常也都在那里聚集,素來沒有顧忌……旗主與其他幾位兄弟全都等著……不過張兄弟,最后你可有什么要問的?咱們兄弟跟你走了六七日的路子,算是更親近一些的一伙子,不要顧慮。”
張行點點頭,想了一想,立即來問:“咱們馮旗主是正經七品總旗,管著四個坊,也算是街面上的奢遮人物,不知道可有綽號?若沒有什么顧忌,能否給兄弟講一講?”
兩名‘校尉’對視一眼,年輕的小趙稍顯焦躁,還是那年長的老王笑了下,做了回復:“不瞞張兄弟,也沒什么可瞞的,咱們旗主確系曾有個綽號,我早年聽附近幫會里的老人喊過,據說叫什么渾糖鐵手……渾水之渾,蜜糖之糖,鋼鐵之鐵……這大概跟早年間總旗做過糖上的生意有關,具體是個什么意思,就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