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里,趙寧心情就不是很好。
大齊開朝百年,如今的盛世繁華前所未見,被無數文人墨客不停歌頌,可就在這樣的時間點上,土地兼并問題已經分外嚴重。
每年都有成千上萬,乃至十萬數十萬的百姓,正在失去自己的土地,變成流民。最后要么上山為盜,要么下河為匪,要么賣身為奴,要么死無全尸。
他們的冤屈無處可訴。
因為那些富人侵吞他們財產、逼得他們沒有生路的手段,在明面上合理合法。且無論對官府的影響力,還是對輿論的控制,他們都遠勝于底層百姓。
所謂的繁華盛世,實則不過是上層追逐財富,無信無義,紙醉金迷,下層拼盡全力仍舊生活艱難,衣食住行都無法保障,以至于怨氣叢生的畸形產物。
盛世屬于富人,跟窮人沒有關系。
在這種情況下,當強悍的北胡大軍驟然南下,看起來處于太平盛世巔峰的大齊皇朝,焉能不兵敗如山倒?
作為一個將門世家子,趙寧打小學的、見識的,都是沙場戰陣、兵法戎機,思考的也是如何沙場建功、保家衛國。
對這些本該門第、文官解決的治國問題,趙寧接觸得很少。哪怕是前世國戰那十年,沒少見百姓的慘狀,也基本都將其歸結于兵禍,不曾也無暇深究。
而現在,趙寧發現這些問題都擺在了他面前。
天元大軍太過強大,大齊若不能舉國合力,實在是很難戰勝對方。
這時,馮三咳嗽了兩聲,發出桀桀的怪笑聲,“人可以死,可以被打死,可以被雷劈死,可以病死,但就是不能餓死!
“人要是餓死,那還叫人嗎?!我堂堂七尺男兒,手腳俱在,正值壯年,要是餓死,那連狗大戶家的一條狗都不如!”
“這狗-娘養的世道,這狗-娘養的富戶,既然他們不讓我活,逼得我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逼得我沒有尊嚴,沒有半點兒人樣,那我就不當人!
“我殺了他家的狗,帶著牛兒他們飽餐一頓,夜晚潛入狗大戶家中,殺了他家的小兒子,為妹子報了仇,又點了他家的宅子,搶了盤纏,帶著他們逃了出來!
“到了京城,這天子腳下,我本以為不會缺一口吃食,沒想到這里跟我們那小地方也沒什么不同。呵,這世道果然哪里都是一樣!
說到這,馮三面色猙獰了些,一張臉成了野獸的模樣,聲音也更大:
“你們趙氏是給我們一口飯吃,但那都是在官府驅趕我們無數次,讓我老父親都餓死之后!
“你們趙氏確實名聲不錯,但你們跟那個狗大戶又能有什么區別?等到哪年天災,地里沒收成,你們還是會讓我們餓肚子,牛兒娘親病餓而死的慘狀,還是會發生!
“所以,當有人找到我們,愿意給我們足夠的錢財,讓我們的家人一輩子都能衣食豐足時,我們有什么理由不把握機會?
“況且,他們還給了我們修煉丹藥,能讓年輕的孩子擁有修為!等到他們自己強大了,就能要什么有什么,就能不再做平民,就有可能成為富戶!
“這是我們改變家人命運的唯一機會,絕對不會有第二次,我們這幾條賤命,餓死也就死了,死在路邊不會跟一條狗有多大差別,現在能為家人和子孫后代換一個美好前程,我們有什么好猶豫的?!”
說完這些,馮三體力不支,劇烈喘息起來。
但他仍然在笑,笑得暢快,笑得悲哀,笑得憤怒,笑得釋懷,笑得凄苦,笑得自豪,笑得扭曲,笑得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