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后,趙寧來到大理寺監牢。
今天他要見蕭燕一面。
蕭燕的牢房屬于最好的那個層次,案幾筆墨一樣不缺,被褥的質地也都不錯。當然,這也只是相對于其它牢房而言,跟外面是不能比的。
環境雖說還算雅致,蕭燕的模樣卻太過凄慘了些,竟然顯得跟牢房有些不搭。
她遭受了嚴刑拷打,蓬頭垢面,衣衫雖然被換過干凈的,但臉上、手上都遍布傷痕,原本冷艷標致的面容已經毀去,現在看著像是鬼面,沒有半點兒血色。
她虛弱的坐在墻角,氣息萎靡,仿佛隨時都會死去,高挑的身材卷縮著,也跟大貓沒有太大不同,充滿了弱小無助感。
這樣的蕭燕,已經沒有半點兒北胡公主的尊貴,比之燕平城里的窮苦婦人都不如。
如此看來,這幾日她過得應該是極為痛苦,生不如死。大理寺的獄卒們,在刑訊時明顯也沒有對她這個草原明珠,有什么特外照顧。
趙寧站在牢房門外,看見蕭燕這副樣子的時候,不由得想起前世。
十年國戰的末尾,大齊最后的都城被攻破時,城中烽火連天,血流成河尸積如山,已經是王極境的趙玉潔,在城中往來縱橫,殺人如麻,最后站到皇城城樓上,跟人把酒言歡。
跟她把酒言歡的這個人,就是蕭燕。
彼時,趙寧還不知道,這兩人是怎么湊到一起去的。
今生趙寧明白了其中關節。
但是到了現在,這一切都已經不再重要。
因為那樣的場景再也不會發生。
趙玉潔出賣了蕭燕,讓她成為了階下之囚。她們不再是盟友,而是死敵。
況且,蕭燕想要活著走出大理寺地牢,比登天還難。
往后,大齊跟北胡還會有國戰,但蕭燕這個前世在戰爭時期,呼風喚雨的北胡公主,卻再也沒有機會像前世那樣,讓成千上萬大齊修行者成為沙場白骨。
親手促成了這種局面的趙寧,感覺很很妙。
那是確認自己很強的感覺。
如今他還只是趙氏公子,就能讓蕭燕這個北胡公主,世間難得的豪杰功名盡毀。這足以證明這一點。
趙寧推門而入。
蕭燕聽到動靜抬起頭,看到進門的趙寧,難掩錯愕之色。
她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也想過會有人來見自己,她本以為這個人是趙玉潔,亦或是趙氏實權大人物,最不濟也該是趙七月。
卻不曾想,來的是趙寧。
她認識趙寧。但在她過往的認知中,趙氏也頂多就是一個趙氏后起之秀,剛剛擺脫紈绔公子的身份而已,還沒到可以跟她面對面交鋒的層次。
趙寧撩撩衣袍,在案幾后的蒲團上坐下,平淡的看了蕭燕一眼,道:
“雖然你一口咬定,你在燕平城的所作所為,只是貪圖大齊的繁華,麾下勢力僅是為了經營商隊,在大齊賺取一些錢財,跟龐氏勾結,也只是為了方便行商。
“但這種說辭,且不說朝堂上袞袞諸公會不會信,跟你那些手下的供詞,也是大相徑庭,注定了毫無用處。
“實話告訴你,不用一個月,你在大齊北方各城安插的細作,收買的官員,乃至你組織的所有商隊,都會煙消云散。
“事到如今,你為何不愿死得有骨氣些?”
蕭燕死灰般的眸子里,有劍芒般的精光一閃而逝。
到了這種時候,她已經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在乎也沒有用。于她而言,天元部族遭受了這么大的損失,她也唯有一死才能原諒自己。
但趙寧那句北方各城的細作,卻擊中了蕭燕的內心。
在此之前,她雖然在燕平城一敗涂地,但多年經營,在其它地方還有不小力量。她死了,天元王庭可以派人接手這些力量,繼續她未竟的事業。
她在燕平城的手下,并不清楚其它地方的細作情況,各個分舵之間彼此沒有橫向聯系,提綱挈領的只有她一個人。只要她不開口,按理說,就沒人知道別處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