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治年少時,先帝忙于政務,很少有跟他相處的時候,平日里指點他修為最多,常常陪著他修煉閑玩的,就是宋真這個叔父。
因此從小時候起,宋治就跟宋真關系親近,在他眼中,對方跟父親相差不多。
等到宋治即位,宋真在人前露面的次數就越發少了,一方面是專注于修行,另一方面也是不想倚老賣老,掣肘他的皇帝權威。
國戰爆發,特別是河北地丟失后,眼看著社稷崩壞,疆土淪陷,宋治夙夜憂心,常常數日不眠,深感愧對列祖列宗,正是因為有宋真的時常勸慰,他才能一直保持心境的穩定。
然而無論宋治如何施為,大齊軍隊的戰力擺在那里,除了河東軍,其它各部始終無法跟北胡大軍抗衡,戰前被宋治視為皇朝至銳之師的隴右大軍,現在抵擋蒙哥的攻勢都費勁,數月以來一退再退。
最要命的是,大齊人心不齊,文武之爭始終存在,世家與寒門之間的嫌隙難以短時間內消弭,已經形成定制的官場風氣,更是沒辦法在旦夕之間改變。
宋治憂心忡忡,食不甘味,想盡辦法改變。
但一時之間,他卻拿自己戰前一手造就的內爭大勢,沒什么轍。
正是在這種情況下,得知需要王極境去核實軍情時,宋真毅然站了出來。
臨行之際,在行宮勤政殿大門前,俯瞰重重宮闈的中間大道,與大道接連的繁華汴梁城,宋真對宋治說了這樣一番話:
“眼下大齊社稷危殆,江山不穩,形勢之艱險,的確是立國百余年來所首見。但這并非陛下的過錯。
“自陛下束發就學以來,老夫親眼所見,陛下日夜勤學苦讀、砥礪修行,未曾有片刻懈怠。以陛下世所罕見的資質,年少時無驕狂之氣,即位后無奢靡之習,已經是難得一見,無愧明主之姿。
“而今胡人南侵,疆土淪陷,天下動蕩,或許有人指摘陛下之失,但在老夫看來,這絕非陛下之過,而是時也命也。
“千年百年,北胡從未有過如此之多的王極境與修行者,大戰之前,誰能料想胡人戰力如此之強?
“數月以來,陛下日不能食、夜不能寐,日漸憔悴,老夫看在眼里,心中何嘗好受?身為大齊親王,豈能坐視陛下憂心如焚而無動于衷?
“為今之計,要勝胡人,必須要舉國同心、上下同德!國戰至此,數十萬將士埋骨沙場,多名王極境飲恨邊關,慨然赴死者多不勝數,然我宗室子弟,尚無一人流血犧牲!
“國難當頭,宗室子弟不為國捐軀,陛下何以號令天下人同心同德,何以讓世家寒門摒棄前嫌,戮力對敵?
“此番老夫前去疆場,死則死矣,若能讓天下人盡忠報國,保住我宋齊江山不壞,死又何懼?!”
眼看著長明燈燭火逐漸暗淡,心中回想起宋真的臨別之言,宋治禁不住雙目泛紅。
其實彼時他就知道,宋真這趟出行,是抱了必死之志的,只是當時宋治尚且幻想著,宋真未必就真的會死。
此刻看著長明燈的燈火愈發微弱,宋治預感不妙,哪里還能做到心如止水?
終于,在宋治的注視下,越來越暗淡的長明燈燈火,呼啦一下完全熄滅。
陪伴在宋治身邊的敬新磨,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悲呼一聲:“魯王殿下......”
宋治再也壓抑不住翻涌的心潮,淚水奪眶而出,哽咽失聲:“皇叔......”
宋真已死,而對方大步離開勤政殿,衣袂飄飛身若燕雀飛出行宮時的豪言壯語,卻如雷鳴一般,依舊在宋治心頭鼓蕩不休。
“愿陛下功業不朽,愿宋齊延綿萬世!”
......
力戰不過片刻,孫康已是渾身浴血。
中年男子跟俏麗婦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兩人同樣渾身是傷,氣機不復交戰之初那般鼎盛。
即便是這樣,他們也沒能突破五名胡人王極境的重圍,擁有渡過黃河回歸南岸的可能性——雖然戰場確實被他們往南推進了不少距離。
五名胡人王極境初期,雖然有一個重傷,但其他幾人卻傷勢不重,其中還有一個安然無恙。
就在孫康準備拼命一搏,看看能不能渡過黃河,成則送回消息,敗則為同伴爭取一線生機的時候,令他絕望的事情發生了。
一股強橫至極的氣息,猶如烈日當空,驟然降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