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日漸暖,兄弟們身上的棉衣已經穿不住,每日稍微一訓練就汗流浹背,捂得人渾身通紅,被汗水浸濕的棉衣貼在身上,說不出有多難受。
然而兄弟們卻不能不操練,來日大家都是要跟胡人廝殺的,爭分奪秒提升戰技都來不及,怎敢生疏了武藝?
在鄆州呆得日子長了,耿安國也漸漸知悉了一些情況,譬如早在國戰伊始,鄆州百姓就在云家等地方大族的號召下,給官府捐獻了大批錢糧物資,而且捐獻行為至今不絕。
鄆州百姓是良善的,這一點耿安國已經親眼見過,雖然對方用酒肉雞蛋勞軍的對象,沒有他們這群山賊悍匪。
另外,城墻內外修繕工事的青壯,都積極賣力得很。
他聽說府庫的錢糧物資已經多得堆放不下,刺史府甚至為此專門新建了倉庫,耿安國怎么都想不明白,明明錢糧軍資堆積如山,為何刺史府的官吏,還口口聲聲鄆州糧秣不足,軍糧拖了許久才運來一星半點,春衣更是遙望無期。
無奈之下,耿安國去賄賂了一名熟悉的刺史府官吏,對方收了他的孝敬,明明白白的告訴他,錢他雖然收了,梁山軍的物資他卻沒辦法。
不過對方給耿安國透個口風:等到刺史大人跟倉曹主事解決了自己的事,空出時間,自然會處理他們的問題。
耿安國聽明白了,這話的意思是,刺史府先要自己吃飽,然后才會考慮讓他們喝湯。
不服?耿安國能怎么辦,去查賬?他有這個權力嗎?上書?他的折子到了大海會聽見回響嗎?鬧事?那豈不是又從王師義軍成了亂賊?
說到底,他們只是一群義軍,在朝中和地方都沒有根基,人微言輕分量不足,誰會認真聽他們說話?哪個手握大權的既得利益者,會把他們當回事?
吃他們的空餉,才是上頭的正常操作。
軍糧短缺,春衣遲遲不到,梁山軍中怨言四起,大家都受不了這個鳥氣,嚷嚷著如果官府不把他們當人看,那他們就回梁山去。
耿安國比大家更生氣,官府的丑惡面目他都沒跟大家說,生怕大家聽了當時就撂挑子,苦痛煎熬只能自己一個人默默承受。
但他沒想過就這么回去,那會浪費這唯一的翻身機會,為了梁山之眾的未來,他必須忍辱負重。
想當初,上梁山就是為了求一個快活自在,不被狗官狗大戶欺壓,不受這些惡霸閑人的鳥氣,不曾想混了好些年,現在竟然又回到了原點。
只要一跟官府權貴打交道,就得忍氣吞聲、經受不公、忍受盤剝,現實是如此諷刺,讓耿安國覺得人生無比荒誕。
可現在的他,已經不能像當初那樣一走了之,因為他肩負梁山數萬人的命運。
沉重的生活負擔,最終還是壓得他低下了頭,彎下了腰,成為了權貴官員面前的聽話蟲,在被對方狠狠壓榨的同時,不敢奮起反抗不敢言行不端,反過來,還要希望對方下手輕點,多少讓他有點湯可以喝,能夠茍延殘喘。
多年來的梁山抗爭生涯,到頭來,好似半點兒意義也沒有,怎么看怎么像一個笑話。
耿安國不知道該說什么。
西河城大戰的動靜,耿安國在軍營也聽得清清楚楚,畢竟相距不過數十里,所有人都在同一時間意識到,戰爭已然來臨。
耿安國心頭一喜,想著機會或許來了。
而后,敗報傳回鄆州,大家都愣住了,跟所有人預想的不一樣,鄆州首戰慘敗,敗得極為徹底。
形勢瞬間到了谷底,所有人都被推到了懸崖邊上,性命垂危。
讓耿安國意外的是,鄆州城內,同樣有戰斗爆發,只不過結束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