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是絲綢、瓷器、茶葉等商貨的主要產地,地里的糧食欠收了,商賦總不至于沒有著落吧?”宋治接著問。
糧稅收不上來多少,但只要有錢,也能在民間向各地糧商買到往年積攢的糧食。
所謂盛世,有錢人多了,必然商業發達,商賦的比重自然大。
陳詢不再答話,而是把目光投向戶部尚書。
戶部尚書硬著頭皮道:“稟陛下,東南的絲綢、瓷器、茶葉等商貨產出,除了本地銷售,主要供給河北、西域與海外,如今河北地淪陷,西域也被北胡占據,商路斷絕,商稅大不如前,各地的商戶都在減產.....”
宋治面色一紅,怒火上頭。
他有心發火,最終還是忍了下來。
商稅最大的來源,當然是價值高的貨物,一匹上等絲綢,可頂許多布匹。絲綢、瓷器、茶葉這些商稅的重頭,以往很多都是賣給京畿之地的世家、官吏、富人、大戶。
現在京師沒了,河北地千里之地也沒了,那些人的家財都沒了絕大部分,哪里還能像往常一樣,買那么多貴重物品?這些東西自然短了銷路。
唯一不受影響的,就只有從東南出海的船隊,可僅憑這條路,到底是不能跟以往三條路相比。這樣一來,朝廷的賦稅收入又要下降許多。
宋治強忍著悲憤:“鹽鐵如何?”
鹽鐵之利,冠絕天下,自管仲之后,歷朝歷代都是官營鹽鐵,也是朝廷賦稅的一個大頭。
戶部尚書的頭都觸到了地上,低聲道:
“陛下容稟,這些年來,鹽鐵稅收一直在下降......如今是國戰時期,天下礦產鐵料很多都要充作軍需,制作成甲胄兵刃,賣往民間的少了,賦稅自然也就......少了。
“至于鹽稅,河北海畔所產的海鹽已經淪落敵手,蜀地井鹽雖然沒有受到影響,但河北地失陷后,食鹽銷路大減,鹽稅也少了很大一部分來源......”
說到最后,戶部尚書的聲音就像是蒼蠅,漸不可聞。
宋治氣得滿面通紅,豁然起身,巴掌狠狠拍在案桌上,震得大殿都似抖了一抖:“三軍將士在前方與敵寇以命相搏,你們現在是要告訴朕,朕是既保障不了他們的飯食,也保障不了他們的軍餉了嗎?!”
國庫沒錢,的確會導致這個局面。
“陛下恕罪!”
“陛下息怒!”
陳詢與戶部尚書驚惶得連連叩首。
宋治五官一陣抽動,臉上陣青陣白。
末了,他還是坐回了皇座。
惱怒歸惱怒,現實卻就是這么個現實。丟了京師,丟了河北地,丟了西域商道,就會造成這么大的影響,朝廷的稅收是一定會大減的,這是一個惡性循環。
亂世征伐,核心就是搶錢搶糧搶地盤,有了更多地盤更多百姓,就能有更多稅收,君主才能有更多錢糧,去招兵買馬擴充軍隊強大自身,進而爭奪更多地方。
沒有地盤沒有百姓,不僅沒有糧食,沒有各類資源產出地,也沒有那么大的商貨市場,國庫自然就沒有充盈的稅收錢財,就做不了更多事。
好半響,宋治勉強冷靜下來,他面容蕭索,內心的苦悶悵然再也掩蓋不住,喟嘆著對韓昭道:“都督,你都看見了,皇朝只是丟了河北地,沒了西域,時局就艱難至此......
“若使鄆州再被攻克,且不說中原之地如何,齊魯必然被北胡順勢攻取——齊魯大地雖然不如東南賦稅多、物資豐富,但也是皇朝有數的富庶之地。
“屆時此消彼長之下,敵強我弱,形勢就越發艱難了!
“倘若局勢再進一步惡化,朝廷連中原大地都失去,那......中原可是我大齊皇朝,人丁最多的地方!”
他沒有再說下去。
無法再說下去。
“陛下,趙寧一定......應該......或許......陛下!”韓昭幾度張口,想要寬慰宋治,說趙寧必定、也許能守住鄆州,能擊退北胡先鋒兵馬,然而話到嘴邊,他卻怎么都說不出來。
以四萬雜兵,怎么可能戰勝北胡先鋒精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