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有些不好意思,低著頭道:
“戰爭爆發,那么多將士都戰死了,老頭子也想盡一份心,可老頭子人微力薄,身上攏共就兩百個銅錢......捐給了官府大半,自己留了十幾個銅子防身.......”
看他的意思,似乎是覺得自己留下了十幾個銅錢,沒有像那些戰死沙場的熱血漢子一樣,完全拋開自己的性命不顧,把錢都捐出去,是一件很丟人的事情。
狄柬之聽得渾身一抖,心如針扎。
揮揮手,示意青衣修行者將老人帶走,趙寧再度看向狄柬之:“許猴子擅闖民宅,打傷百姓,你卻只是讓他給人道歉了事?”
狄柬之震驚的抬起頭——趙寧不在鄆州卻對鄆州的情況,事無巨細都了若指掌,這大大出乎了他的預料,讓他深感匪夷所思。
但眼下面對趙寧的詰問,他只覺得滿嘴苦澀,張了張嘴艱難道:“這......將軍,鄆州官府實在是......下官不敢......”
他的意思是,鄆州官府從上到下都爛了,爛到了根子里,他處理一個倉曹,已經引發了眾怒,如果此時再用重典,只怕會成為眾矢之的,之后的政令再難推行,也將做不成任何事了。
狄柬之有他的顧慮,但這并不能讓趙寧原諒。
他冷聲道:“如果是普通百姓闖入別人的宅院打傷了人,也只是賠禮道歉就可以了事?如果是普通百姓打傷了官府的人,哪怕對方只是最底層的差役,不被捉拿下獄吃盡苦頭能了事?
“官府的人犯了錯,只是道歉即可,總是道歉即可,莫說不用下獄,連職位都不會受到影響,狄柬之,這就是你主事鄆州的規矩?
“大齊皇朝的王法說得明白: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律法面前人人平等,公門中人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可你們在做什么?公門的人犯法就只需要道歉?
“可怖的是,庶民百姓甚至還都認同了這一點,不管受到了來自官府的多大委屈,只要沒喪命,就把得到公門中人的賠禮道歉,視為能爭取到的最大公平與正義。
“他們沒想過更多,不敢奢求更多,也注定無法得到更多!
“官吏更是把這看作理所應當,認為本該如此。
“這說明了什么?
“說明公門中人已經把律法踩在腳下!平民百姓完全成了魚肉!朝廷的律法成了一紙根本得不到推行的空文,成了一個笑話!
“簡直是荒唐,滑天下之大稽!長此以往,世道公正何在,天下道義何在?
“一朝公正不存、道義死亡,我大齊哪里還有熱血兒郎,甘愿為抵御外寇保家衛國的大義而戰?哪里還會有心懷熱忱的百姓,愿意為了皇朝存續甘愿毀家紓難?
“若是果真如此,不消百十年,國將不國,民將不復是大齊之民!”
這番話,趙寧說得痛心疾首。
頓了頓,他眼神一凜,眸中殺氣畢現:“今日,你狄柬之身為鄆州刺史,不敢秉公執行律法,那好,我趙寧就來執行我的軍法!”
言罷,不等目瞪口呆的狄柬之回過神,不等跟在狄柬之身后的刺史府眾官員反應,趙寧長袖一揮,大喝一聲:“來人!”
轉瞬之間,一個個身著青衣的元神境修行者,從附近各處的街坊魚躍而起,兔起鶻落之間,燕雀般匯聚到趙寧身前,皆盡抱刀行禮:
“我等聽候將軍吩咐!”
趙寧殺人般的目光落在一眾膽戰心驚、彷徨無措、迷茫疑惑的官吏身上,一字字下達了軍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