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梁山兄弟丟在西河城下的尸體都沒來涼透,現在我們就要棄他們而去,真是晦氣!這仗還沒打就認輸而逃,他娘的憋屈啊!”
“耿兄慎言!”
賀平心情低落,雖然對耿安國的話感同身受,但對方非議皇帝的話,還是讓他本能不喜,他身上也沒有對方那么重的匪氣,不能想到什么就罵什么,只能壓低聲音道:
“軍國大計,自有諸公拿主意,你我身為軍伍中人,依照軍令行事即可,莫要隨便發牢騷,讓麾下將士聽到了,會影響軍心。”
這些話耿安國有的認同有的不認同,鼻孔里發出一聲冷哼,頗為不屑道:
“皇帝老兒坐擁天下富有四海,平日里生殺予奪快意瀟灑,如今被胡子打敗了,我們說都不能說?
“想要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也簡單,贏了北胡蠻子就是,自己不頂事,怪得誰來?”
賀平無疑跟耿安國爭論,對方是什么脾性,兩人在喝酒的時候他便見識了,想要對方像他這樣忠心君父、維護君父,那是癡心妄想。
立馬道旁,沉默的看著部曲長龍從面前走過,賀平眼神陰郁。
因為得知了汴梁戰況,哪怕是他那些九死一生活下來,之前斬殺了許多北胡精銳,立下不小戰功的精銳部下,如今絕大部分也是面色低沉、精神不佳。
隊伍趕路的時候鴉雀無聲,只有軍靴踩在地上跟甲葉的碰撞動靜,氣氛格外壓抑,充斥著無法驅散的失望,乃至是絕望。
一些將士忍不住轉頭回望西河城的時候,目中有著對即將到來的追兵的深刻恐懼,好像下一刻對方就會追趕上來,將他們的腦袋砍下來別在褲腰帶上,變成對方的軍功。
這副場景,跟當初被博爾術的先鋒襲擊,大軍只能潰逃的時候已是差不多。
忍住了嘆氣的沖動,賀平不由得抬頭望天。
他心里很不好受,也想問問皇帝陛下,國戰怎么會打成現在這副樣子,為何他跟他的部曲,已經是不顧生死奮力作戰,依然于事無補?
眼前的這支軍隊,明明是剛剛大勝的悍勇,現在卻都沒了精氣神,像是吃了天大的敗仗一樣——情況怎么會變成這樣?
“賀老弟,你說,咱們今日從西河城退了,往后的仗要怎么打?”耿安國停止了發牢騷,真心向對方請教。
他只是一個山賊悍匪,見識有限,眼下已經看不清國戰前程,只能問問賀平這個他看得起的官軍將領。
在賀平開口前,他正色補充道:“你可別想誆我,耿某雖然鄉野出身,但人可不傻,你要是不把我當自家兄弟,要跟耿某說些冠冕堂皇的話,那還是算了。”
賀平又好氣又好笑,若不是心情正不好,說不得還要調侃對方幾句:
“你我都過命的交情,我犯得著欺瞞你?退一步說,就算我會欺瞞你,難道趙總管也會戲弄你?”
“那你就說實話,咱們這仗還能不能打了?北胡蠻子修為高絕,皇帝老兒也不是對手,現在汴梁沒了,中原危殆,鄆州能不能靠自己撐住?”耿安國問。
賀平終究還是發出了長長的嘆息:“實話說,我也不知道。形勢艱難,前路未卜,我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部,戰一場是一場了。”
說到這,他面容一肅,“但是不管能不能撐住,我賀平都不會當逃兵!就算是戰死沙場,以身殉國,我也絕對不會向北胡蠻子低頭!”
耿安國挑起大拇指,表示對賀平的欽佩。
但他卻沒有附和對方,也說以身殉國之類的話,而是繼續深入剛剛的問題:
“皇帝老兒拿北胡蠻子沒轍,對方要是轉頭殺到了鄆州來,我們這些人跟螻蟻也沒區別,屆時就算愿意死戰,只怕也是無用吧?”
賀平默然不語。
他說不出話來。
不過他并不打算就此認輸,經過了之前兩戰的洗禮,他的心性已經非常堅韌,縱然是在絕望中也不愿放棄希望:
“聽魏將軍說,趙總管去迎戰天元可汗了,或許......趙氏高手能勝!”
耿安國不再說話。
他雖然敬佩趙寧,卻知道對方只是王極境中期,而趙氏修為最高的人,也不過王極境后期,跟天人境的天元可汗差了太多。
看了看鄆州城的方向,耿安國苦悶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