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虧他們來得不算太遲,那個管事才沒有被當場打死。
面對越來越多,已經堵塞了整條街道,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百姓,官府的人雖然怒斥責罵百姓,也不敢隨意多做什么,只能一面往上稟報,一面去請腳行的東家。
腳行的東家過來的時候,宋州幾乎是萬人空巷。
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他淹死。
在這種情況下,腳行東家只能連連道歉,并保證腳行會善后。
有人不吃他這一套,要他當場掏錢,東家無奈,派人拿來了六百兩銀子,并說了一通場面話——無非是往后會善待伙計,力求不再發生這樣的事。
原本已經不受控制的風波,隨著六百兩銀子到場,就這樣平息。
自認為主持了正義的百姓們,心滿意足的散了,心知不可能得到更公正對待的家屬,也只能含淚而歸。
沒太久,街面恢復了秩序,再也沒有擁擠堵塞,趙玉潔的車隊也可以照常前行。
但趙玉潔沒下令車隊前行。
她坐在車廂里,怒氣難平。
“娘娘,咱們不走嗎?”從宰相府就跟著她的貼身侍女小蝶,好奇地問。
“六百兩銀子,在宋州城,連市面上最小的房子都買不了,更買不了那個腳行東家乘坐的馬車,平民的性命還真是廉價!”趙玉潔咬著牙。
小蝶迷茫的眨了眨眼,疑惑的問:“可所有人都滿意了啊!”
“這就是問題的關鍵所在!”
趙玉潔雙眸如劍,“這說明所有人都覺得,一個正值年富力強之齡的青壯,一條命就不值富人馬車的四個輪子!這才是最恐怖的地方,荒誕,荒誕至極!”
她驟然盯著小蝶:“我們窮人的命,就真的連富人的寵物都不如,就真的只是富人的牲口?
“那腳行東家、管事,壓迫死了一個大好青壯,只不過賠了六百兩銀子,就贏來所有人的稱手叫好,這是個什么世道,這是一群什么百姓?
“這樣的腳行,還有多少陰暗可怖之事,還吃了多少人血饅頭,官府難道不應該全力徹查?
“這樣的腳行,為什么還能堂而皇之繼續存在,還能接著壓榨窮苦人家?!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都只是說說?朝廷法度何在,官府都是干什么的?
“哪怕是為了以儆效尤,也不該這就這樣算了!這說明什么?說明官府連做做樣子都懶得為之了!
“百姓是真的愚蠢至極,想不到這些,還是已經習慣類似這種的腳行存在,成為壓在他們身上的大山,可以肆無忌憚吸食他們的鮮血?!
“他們覺得這理所應當、天經地義?覺得這就是世間法則?他們就不知道反抗,就不想反抗,就不能為改變自己的命運奮起反抗?!”
趙玉潔的憤怒,讓她的五官都扭曲在一起,讓她的眼神像是惡鬼。
她出離的憤怒,小蝶卻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她的憤怒,小蝶并不能理解。
她有多憤怒,小蝶就有多茫然。
小蝶吶吶道:“可是娘娘,我們并不是窮苦人啊!”
聞聽此言,趙玉潔猛然一愣。
這句話像是雷電,擊中了她的魂魄;又像是利劍,洞穿了她的心臟!
是啊,她早已不是窮苦人了。
昔年那個,在市井中孤苦無依,在餓得腸胃絞痛、暈頭轉向時,可以讓一個流著鼻涕的惡心小胖子,摸她的胸換一口吃食的窮苦少女,早已消失。
現在,她是大齊皇朝的一品貴妃,是有皇帝無雙寵信的崇文殿大學士,是王極境中鳳毛麟角的頂尖強者,是可以調動數十萬兵馬的戰場統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