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說乾符十三年,趙寧剛到鄆州便率領一群雜兵,去迎戰攻占西河城的博爾術先鋒,宋治就被對方那種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壯烈悲情,感動得潸然淚下。
再譬如說,在趙寧穩住局勢的關鍵時期,宋治還說出過要是趙寧能成功,可以與之共天下的話。
又譬如說,他對趙玉潔的極致寵信。
如果說對趙寧與趙氏,因為皇權與世家權柄的天然對立關系,宋治的感性維持不了多久的話,那么他對趙玉潔的偏愛,就可以毫無顧忌。
“老奴遵命。”
去晉陽很危險,可能性命不保,但既然宋治有了明確決定,敬新磨便不會阻攔——皇帝想做什么要做什么,他就配合對方做什么,這是一個宦官最起碼的立身準則。
而在此之外,敬新磨也認為,皇帝此時應該為國家大業拼一拼。
主仆正要再度啟程,后來追上來了一個人。
趙玉潔。
“你怎么來了?”宋治略感詫異。
趙玉潔回到金陵不久便開始閉關,說是修為精進的緊要關頭,直到他離開金陵都沒出關,所以宋治沒帶她。不曾想對方這時候跟了過來。
“陛下要去萬分兇險之地拼命,臣妾豈能躲在千里之外獨享太平?”說這句話的時候,趙玉潔從頭到腳的每根毛孔都顯得真誠無比。
宋治甚為感動:“愛妃既然來了,那便與朕同行,生死之險,你我攜手共渡就是。”
趙玉潔卻忽然搖頭道:“臣妾來,是想勸陛下不要去晉陽。”
宋治怔了怔,眼神沉了兩分:“愛妃難不成是害怕了?”
“臣妾的確很怕。”
“怕死?”
“臣妾若是怕死,就不會在身居戰場前沿,鏖戰數年不歸。”
“那你怕什么?”
“臣妾不怕自己死,卻怕陛下有個萬一。”
“朕自己都不怕,你更不用怕。”
“陛下如此說,臣妾更怕了。”
“為何?”
“陛下無懼兇險,必然奮勇直前,如此一來,更多兇險就會悄然降臨。”
“哦?”
“迎風疾馳者,不僅受到的風力大,而且還會忽略腳下的石頭、身邊的荊棘。”
宋治沉默下來。
趙玉潔的意思很明白,此戰本就危險重重,而若是他親身參戰,一旦趙氏有什么歹心,頃刻間他就會萬劫不復。
這并非不可能。
只要趙氏想到,國戰勝利后他們的處境,就極有可能在這個時候,行膽大妄為之事,以求畢其功于一役,徹底絕了來日之患——除非趙氏相信,宋治之后不會對付趙氏。
可趙氏憑什么相信?
國戰之前,趙氏跟眾世家是什么局面?國戰之中,趙七月又是什么待遇?
半響,宋治沉聲道:“無數將士舍身忘死,方有皇朝克復中原之勝,數年以來,功勛卓著者多如過江之鯽,而朕......”
說到這里,宋治沒有再繼續。
趙玉潔當然理解宋治的意思。
國戰至今,趙寧與趙氏的功勞太大,旁人難以望其項背,與之相比,宋治這個皇帝,倒是顯得可有可無。
雖然事實并非如此,但普通人哪里知道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