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能把這個可惡的家伙撕碎就好了,可惜,他打不過對方。
“別磨蹭,快一點。”可惡的秦良民催促道。
狐墨如行尸走肉般將“你的硯臺真棒……”收好,又在書桌上鋪了一張嶄新的宣紙。
秦良民再次提筆,這一次,他用的是書法四大家之一,顏真卿大師的顏體字。
狐墨再次愣住,又是從沒見過的字體!又是如此美輪美奐!
最關鍵的是,這個字體和之前那種完全不同,結構方正,筆力渾厚,氣勢莊嚴,根本不像是同一個人寫出來的!
狐墨再次陷入震驚之中,為什么有人能寫出這樣兩種截然不同的字?
他震驚著震驚著,卻又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
因為這次,秦良民寫了一長串話: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呢……第一次見證了前無古人的書法,還是用我的硯臺研墨寫出來的,兩件快樂事情重合在一起。而這兩份快樂,又給我帶來更多的快樂。得到的,本該是像夢境一般幸福的時間……但是,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呢……”
狐墨不知道秦良民在玩他前世的白學梗,他只覺這段文字讀著讀著就委屈了起來,從來沒這般委屈過。
是啊,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呢……
秦良民瞥了狐墨一眼,見他情緒已經處于破防邊緣,將“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呢……”揭起,塞進狐墨懷里,自己鋪好一張新的宣紙,再次下筆。
加大力度!
易安居士,請把你的悲傷借給我!
秦良民以“書數”之力模仿前世網上看過的李清照書法,將她詞句中的凄婉悲愴之情盡數融入字中。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
“是我,是我的,明明都是我的……硯臺也好,宣紙也好,還是這間書房也好……”
新寫下的這一段文字,散發著濃郁的悲傷。
狐墨一陣恍惚,彷徨間,他看到了過去的自己。
童年時,宗族里同齡的孩子們都在忙著誦讀四書六經,只有他被書本上的書法所吸引,看著看著就沉迷其中。
少年時,堂兄堂弟們都已覺醒鳴道,開始通過“知行合一”消化掌握“禮樂”甚至“射御”的力量,只有他把時間全花在書法上,遲遲無法覺醒九品。
青年時,筆墨紙硯被父親鎖了起來,他被迫懸梁苦讀,好不容易覺醒鳴道,又為了踐行“禮樂”境的知行合一,每天不是演奏各種樂器,就是參與禮祭事宜。
及冠之后,狐墨雖然突破到八品,但已遠遠落后于族中同輩天驕,父親將他送入大晉國的諜報機關,苦練射箭御駕,繼續進行“射御”之道的知行合一……
到如今,十六年過去了,身為七品“書數”境的鳴道者,終于沒有任何人可以再阻止他盡情揮毫潑墨。
這便是狐墨,一生鐘愛,唯書道也。
然而,他對書法的這份執著和追求,今天被無情地擊碎了。
狐墨終究沒能把自己的嘴唇咬破,因為他已經失去了咬合的力量,微張著嘴巴。
淚,從寂滅的心湖流了出來,劃過顫抖的嘴角,化作一句疑問:
“你,到底是誰?”
他看向秦良民的眼神里有痛恨,有屈辱,也有羨慕,甚至有敬畏。
他明白,自己就算窮盡一生,在書法之道上也不可能超過這個人。
他一生的追求,在此人面前,像個笑話一樣。
“我說過,有資格問問題的只有我。”秦良民道。
“問吧……想知道什么我都會告訴你的。”狐墨又恢復了面無表情的模樣。
只不過這次并非故意表現出的風輕云淡,而是——
了無生趣,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