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鳴這才知道,弗蘭克先生對中國文化的研究不亞于一般的中國人,甚至四書五經都系統研究過,而且讀的都是中文書。
路鳴很難想象一個美國人是怎么學會中國文言文的,而且讀厚厚的不帶標點的線裝書。他還能說流利的粵語和上海方言,然后又興致盎然地跟路鳴學習湖州方言。
四年期間,路鳴幾乎成了弗蘭克家里的人,經常來他家吃飯,甚至晚了就在他家留宿,和他的妻子、孩子都相處成了家人,感情頗深,他的同學們都戲言他成了弗蘭克先生的干兒子。
畢業前弗蘭克多次邀請路鳴留下來擔任他的助教,不過路鳴思鄉情切,沒有答應。
在他回國的前一天晚上,弗蘭克設家宴為他送行,餐后兩人在書房品嘗威士忌,弗蘭克向他袒露了一件事,原來弗蘭克不僅是哈佛大學的終身教授,還是羅斯福總統東亞政治經濟文化方面的私人顧問,白宮在東亞乃至整個亞洲的決策上,弗蘭克先生的建議具有一定的權威性。
弗蘭克和南京民國政府也有廣泛的聯系,南京民國政府有一套班子專門聯系弗蘭克,定期向他通報情況,希望在亞洲事務上能夠得到美國政府的支持。
弗蘭克提出一個請求,希望路鳴回到中國后成為他個人的觀察員,因為官方的情報難免華而不實,或者避實就虛,和平時期尚有一定的價值,但一旦遭遇戰亂,就不夠用了。問題的關鍵就在這里。
美國經濟在“怒吼的二十年代”里飛速發展,短期內造成的“繁榮的假象”似乎要見頂了,近一個階段金融市場四處冒泡,出現了問題,各國政要與商人十分關注美元的走勢,亞洲方面日本政治、經濟、軍事等顧問團隊來了一撥又一撥。
弗蘭克先生從中嗅到了一股味道,美國經濟動蕩不安,一定會波及到亞洲,究竟是以哪種方式波及,他不想做最壞的猜測,但一旦事發結果只會比想象的更壞,這是他多年總結出來的經驗。
弗蘭克欲言又止,他不能把自己看到的影子當做事實告訴路鳴,他決定進一步觀察亞洲的態勢,因此提議讓路鳴成為他個人的觀察員,他會每個月付五百美元給路鳴,就存在路鳴在美國的開戶銀行賬號里。
如果路鳴提供的情報特別有價值,那就額外付報酬,這筆錢不是弗蘭克個人給的,而是來自羅斯福總統的一項特別基金里,專門用來支付一些不能記在紙面上的開銷。
路鳴拒絕了,他還記得自己當時的回答:“我不會當間諜,我更不會背叛自己的祖國。”
在他看來,這種行為就是給美國政府當間諜,就是為了錢出賣自己的國家。
弗蘭克好像預料到他會這樣回答,就告訴他,這只是當觀察員,就像各大新聞機構在各國雇傭的特別觀察員一樣,只不過他所服務的不是美國的各大新聞媒體,而是美國政府。
弗蘭克向他保證,他提供的觀察報告經過適當整理刪減,會送到羅斯福總統的桌上,供總統在亞洲問題的決策上提供參考。
“你要相信,美利堅是熱愛和平的,我本人也是個坦率的人,絕不會做不利于中國的事情。當然,我也不勉強你,路。”弗蘭克明白路鳴在想什么,最后補充了一句。
路鳴一直不表態,但他心里明白,弗蘭克并不是要他當什么間諜,他也接觸不到國家機密。不過美國人愛管閑事,亞洲的事情也想管,這倒是真的。
如果通過他提供的觀察資料,能夠影響美國政府對亞洲、對華政策,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但路鳴對政治毫無興趣,總覺得沒必要蹚這個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