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不是沒有偉岸的男人,像路鳴那樣的男人也是有的,但不會很多。
女人的命運如果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上,何其悲哀。
杜鵑是真正的覺醒了。
路鳴覺察到了這一點,雖然表面上沒說什么,心里還是很高興。
杜鵑現在每天按時上下班,早餐就在弄堂里的一家小吃店喝一碗粥,吃兩個小籠包,中飯、晚飯都是在廠子里吃,她也習慣了廠子里的免費飯菜。
晚上回家后,房東會給她燒一壺熱水,裝在暖瓶里,讓她泡茶和睡前洗漱用。
雖然是寒冬季節,屋子里沒有生火爐,而是用一盆炭火取暖,杜鵑覺得太奢侈了,讓房東不用為她生火取暖.
好心的房東告訴她越是年輕越是要保養身體,千萬不能著涼,不然等老了,年輕時作下的毛病全都會找上來。
房東以為杜鵑怕煤煙中毒,就告訴她自己已經這樣做十幾年了,不會有任何問題的。杜鵑也不再反對,但每月堅持付二、三元錢的炭錢。
房東開始不收,說是房租已經夠高的,杜鵑堅持讓她收下,而且一次性付她整個冬季十元錢。
房東沒有多做推辭,僅僅幾天后,整個弄堂里的住戶都知道了這位年輕漂亮的小姐是附近那家紡紗廠的高級管理人員,是一個襄理。
他們不明白襄理是個什么職位,但聽上去跟經理差不多,反正就是大人物吧。
弄堂里的住戶有不少人通過房東托話給杜鵑,說是他們家的女孩子也想進廠里做工,賺點錢貼補家用,希望通融通融給個機會。
杜鵑苦笑著告訴他們,廠子里的崗位早就滿額了,不會再招收女工了,除非有女工辭職,才有空缺,不過她答應了鄰里,一旦有空缺,她會優先安排他們的女兒進廠。
跟這些街坊鄰里漸漸熟悉之后,她才知道,原來在她眼里凄慘無比的女工,在這些平民的心里居然是人人羨慕。
廠子里每天中午的兩個窩頭、一碗飄著油星的青菜湯,被認為是非常好的福利。不用風里來雨里去地奔波,每月都能領到薪水,這是多好的事啊。
弄堂里的住戶在上海不算是赤貧人家,盡管如此,也不是每家每戶都舍得頓頓吃窩頭。
一般的家庭就是買來棒子面和一些菜葉子在大鍋里煮成粥,加一些鹽進去,奢侈點的再往里面加兩滴菜油,這就是一家人一天的主食了。
有人在工廠做工的人家,才能一天吃一頓窩頭,不干活的人只能吃一個,干活的人也只能吃個八成飽。
杜鵑從來沒有想過,她以前喂小狗都不會用的玉米面窩頭,居然是這么多人眼里的美食。
她想著自己以前過的日子,想著路鳴請她吃過的大餐,覺得自己太矯情了。
一周以后,她無意中和房東聊天,才知道滿頭白發的房東女人其實才三十多歲,她只是因為丈夫死了,悲傷過度,一夜白發。
“杜襄理啊,我男人不是赤色分子啊,他就是不滿那些工廠老板對工友們的欺壓,帶著工友們找過幾次老板說理,就被老板污蔑成赤-色-分-子,民國十六年被政府殺害了。”房東太太唯恐杜鵑誤解,再三解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