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心理上講,路鳴真的不喜歡這種行動。
這不是在戰場上,打死一個夠本,打死兩個賺一個,戰場上是沒辦法的事,本來就是你死我活,沒有退路。
可是派人搞這種自殺性的報復行動,哪怕成功了,執行任務的人也必然要死,這是對人的生命的剝奪。
非常無情,也非常殘酷。
隨意剝奪他人的生命,路鳴不認為自己有這個權力,而且世界上任何人都沒有這個權力。
但是他又不能不做這個決定,這種矛盾讓他心里很痛苦,精神上備受煎熬。
“這是一萬元銀票,你在行動過后想法轉給他的家人,應該夠她們過一陣子的,也算是我的一點心意吧。”路鳴拿出厚厚一疊銀票,遞給安恭根。
“那我替尹兄弟的家人謝過路少爺了。”安恭根沒有推辭,把銀票接過來,這可是沉甸甸的一條性命。
“不用謝我,應該感謝他的家人,她們為韓國的獨立大業,也為中國的反侵略事業獻出了至親寶貴的生命,我們中國人會感激她們一輩子的。”路鳴輕輕嘆息道。
兩人沉默了一陣,心里都有話但不知道怎么說出來。安恭根想起了什么,說道:“路少爺,差點忘了,金九閣下讓我轉告您,他想見見您。”
“可以,你來安排時間和地點,我也早想見見金九閣下了。”路鳴一口答應下來。
“我回去就去見金九閣下,您對尹奉吉還有沒有什么要交待的嗎?要不要讓他來跟您見一面?”安恭根問道。
“你跟尹奉吉兄弟說,我不去見他了,但我完全相信他,相信他的忠誠和能力。他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提出來,他想吃什么,或者看什么風景,所有愿望,哪怕是……盡量幫他實現吧。”路鳴真誠地說道。
“不用了,路少爺您可能還不夠了解我們,對于我們這些人來說,從投身獨立運動的那一天起,我們已經把性命交出去了,隨時都可以去犧牲。家人也都知道我們的愿望。”安恭根懇切地說道。
“我理解,真是了不起,我敬佩你們!”路鳴感嘆道。
“我們這些人,沒人想到會活著看到祖國獨立,但是當祖國獨立的那一天,有我們的生命在里面,有我們的熱血在里面,就足夠了。”此刻安恭根臉上露出了勝利的笑容。
“日本侵略者占領朝鮮,殘殺數以十萬計的朝鮮人民,這筆血債終有一天是要償還的!”這一點路鳴和安恭根有同樣的感受。
“我們想要得到的不是舒適安逸的生活,更不是任何享受,我們想要得到的只有一條,就是祖國獨立,人民解放!”安恭根灑脫地說道。
“你這樣說讓我有點慚愧,相比而言我的境界太低了。”路鳴苦笑道。
“不能這樣說,我知道您是好意,兄弟們也都知道,大家都非常感激您,敬重您,要不是您這幾年對我們的照顧,我們的日子會更艱難。”安恭根動情地說道。
“說這些就遠了,我們是兄弟,永遠都是兄弟。”路鳴起來拍著安恭根的肩膀說道。
“嗯,中朝本來就是兄弟,歷史上是,現在是,將來也會是生死與共的兄弟。”安恭根笑道。
送走安恭根后,路鳴心里依然不能平靜。
從他拿出銀票給安恭根,讓他轉給尹奉吉的家人,就好像是他判了尹奉吉死刑一般。
從虹橋公園回來后,路鳴知道,為尹奉吉找到一條安全的撤離路線,實際上是不可能做到了。
日本人加強戒備,在公園里搭建了瞭望臺,慶祝現場所有人的一舉一動將盡收眼底。
路鳴當然知道,這件事尹奉吉不來做,別人也會來做,執行人員的命運已經注定了。
而且這次行動沒有人派給尹奉吉,是他再三主動向金九請求才獲得的,這是真正的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