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先生用最簡短凝練的詞兒把路鳴提供的情報寫下來,然后譯成密碼,發送出去,電報的開頭依然是:據A先生的情報。
看著這個穿著西裝馬甲,手中捏著洋煙盒,聚精會神地發報的人,安意漂亮的眼里閃過一抹輕蔑的眼神。
她最瞧不上的就是董先生這個派頭,她認為董承已經跟路鳴學壞了,已經被資產階級的生活方式腐蝕掉了,變成了一個貪圖享受,低級趣味的人。
有一點安意沒去想,董先生當初也是留英四年的人,這副英倫派頭早就成了他的行為習慣。
董先生并不追求西方生活方式,但是生活習慣一旦養成,是很難改變的,如果長期生活在根據地,他或許能逐漸有所改變。
但他長期生活在上海,繼續保持這種生活方式也就很正常了。
董先生并不是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但恰恰是他的保護色,也是他融入萬國公寓的一種手段。
安意依然穿著來時那條半舊的旗袍,至少沒有補丁,她里面的內衣卻是打了好幾塊補丁,已經洗得看不清原來的顏色了。
“必須趕緊聯系市工委的同志,好好檢查一下上海地下黨的情況,不知像董承這樣的人多不多,如果有很多,就說明上海地下黨真的出了大問題。”安意在心里盤算著。
的確如董先生猜測的那樣,安意這次來上海除了協助他的工作,還負有重大使命。
上級派她來上海傳達中央最新指示,指導上海市工委組織和發動工人階級,在必要時對敵人采取暴力行動。
在復雜殘酷的對敵斗爭中,上級有一部分領導同志認為:
白區特別是身處大都市的一些同志,習慣了安逸的生活,已經淡忘了自己的使命,放松了對敵斗爭的堅強意志,這樣下去是很危險的,必須有所改變。
于是決定派遣一批思想堅定,個性堅毅,對敵人毫不留情的人到各大城市開展組織工作,安意專門被派來指導上海市工委的行動。
安意跟董先生見面后,本來是想如實告訴他這些情況的,可是董先生的生活方式她實在無法接受。
董先生這樣的人,這不就是組織上要整肅的對象嗎?上級組織真的很英明,及時發現了組織內部的巨大漏洞。
安意并不認為董承已經不值得信任,但是她同時又認為,董承的骨頭已經沒有原來那樣堅硬。
這樣的同志必須接受進一步觀察,不能輕易把自己的使命告訴他。
董承發完電報后,轉頭問道:“安意同志,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
“回答你什么問題?”安意假裝沒聽懂他的話。
“剛才我問你的問題,你真是來照顧我的生活,協助我的工作,還是另有使命在身?”董先生邏輯很清晰地問道。
“這個問題啊,最好你自己去問上級吧。”安意擺出來一副無可奉告的姿態。
安意也就是隨口一說,不料董先生真的坐下來,給總部發了一封電報:安同志來上海是否另有任務指派。
這樣簡短的電文他甚至都不用事先擬稿了,隨手就發送出去了。
“你想干什么?”安意有些發慌了。
“我在請示上級,我必須弄清楚你到上海的任務究竟是什么,你是不是我的領導。”董先生固執地說道。
“你怎么能這樣?隨便給上級發電報是不符合工作紀律的。”安意的口氣不安中夾雜著指責。
“我比你更懂工作紀律。”董先生也有些動怒了。
“上級有那多么工作要做,你竟然因為這點小事去干擾上級,有什么事你不會問我嗎?”安意怒氣不歇道。
“我問你了,可是你并沒有回答我,而且也不愿意回答,這樣我無法正常開展工作。”董先生非常嚴肅地說道。
安意搖了搖頭,神情很無奈。
出發前上級的確囑咐過她,到上海要和董承同志密切配合工作,而且要把自己的任務告訴董承。
在以后的工作中,安意和上海市工委要依托這部秘密電臺,及時跟總部取得及時聯系。
現在董承發電報詢問總部,等于變相向上級告狀,她什么都沒對董承說,這是違背上級指示的。
安意雖然有點緊張,但心里卻堅持著自己的觀點:
我做法沒有錯,白區情況如此復雜,估計上級并不了解董承的現狀,要不然也不會這么信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