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聽到李世民的問話,心一下子提了起來,一瞬間,他意識到了自己方才的失言之處。
父子之間,李世民縱然一向嚴苛,他方才的話也太顯疏遠了。
李恪在心中快速地思索了一番,當即道:“恪兒近日臥床,確實落下了些文章,今日恪兒早課后正跟隨孔先生習讀論語,如今已經讀到了論語·子路篇,想來落下的課業幾日內便能補回。”
李恪口中的孔先生便是孔子第三十一世,弘文館學士孫孔穎達,孔穎達熟讀經傳,善于詞章,除了在國子監的官職,亦司宗室子弟授課之職。
而論語子路篇大多講些修身養性之義,李世民以為必是孔穎達在文章中多有涉及先賢往事,李恪聽進了心里,這才有了方才之舉。
李世民道:“孔穎達乃孔子嫡后,海內大儒,有關西孔子之譽,虎頭需得跟他好生請教。”
李恪聽了李世民的話,先是點了點頭,然后道:“孔先生學富五車,一身學問貫徹古今,堪稱鴻儒,只是...”
李恪說到這里,一下子有些頓住了。
李世民看著李恪的樣子,顯有未盡之意,于是好奇問道:“只是什么?”
李恪此時仿佛又恢復了幾分孩童心性,睜著一雙清澈如水的眼睛看著李世民,語氣中帶著一絲緊張地回道:“但是孔先生的學問卻有些迂腐呆板,恪兒不喜歡聽。”
李恪之言一出,不只是李世民,就是一旁坐著的楊妃也一下子緊張了起來。孔穎達學識之高,堪稱弘文館十八學士之冠,海內景望,李恪這樣說,著實有些太過了。
楊妃生怕李恪的話觸怒了李世民,連忙搶先責備李恪道:“虎頭不得無禮,孔先生是有大學問的人,豈是你一個黃口小兒可以隨便指摘的。”
不過好在李世民似乎并未生氣,反倒笑吟吟地看著李恪,饒有興致地問道:“哦?你為何說孔穎達的學問迂腐呆板?”
李恪看著李世民的眼睛,一本正經地回道:“孔先生常言以德服人,不可妄動刀兵,只要我大唐與民休息,推行德政、仁政,鄰邦自會聞風而降,天下歸心。可恪兒卻覺得不對,恪兒自幼便常見阿爹征戰四方,為我大唐靖平海內。如今我大唐能有天下,自然多賴阿爹之功,若是光靠嘴上的以德服人恐怕是不行的。”
李恪的話說的很是淺顯,看得也不算深刻,但這樣一個特殊的時期偏偏卻說到了李世民的心坎里去了。
自大唐立國至今,李世民百戰沙場,幾經生死,才奠大唐開國之基,這大唐的皇位本就該是他的。
這番話若是從旁人口中說出,李世民興許還會覺得有溜須拍馬之嫌,可自少不更事的親子李恪口中不經意說出,李世民卻覺得如沐春風。
“哈哈,虎頭雖年幼,言語間倒還頗有幾分見地。孔穎達是大儒不假,學問更是了得,但虎頭將來是要助為父治理一方的,又豈能全無手段,光學了這滿口的仁德。往后孔穎達所授的書中學問你便好生學著,他講的道理虎頭若有不明的,可往虞世南請教。”李世民將李恪攬入自己的懷中,朗聲笑道。
一旁的楊妃看著李恪討得李世民歡喜,身為母妃自當歡喜,可楊妃的臉上雖有笑意,但眼中卻閃過了一絲不安,她感覺到,他最為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要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