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丁作為楚尼斯請來的人,在大員港是個大人物,又常年活動于東南亞,自然對馬威這樣的小人物不太了解,何斌湊上前,低聲解釋了馬威的身份,得知馬威只是一個小頭目之后,馬丁不厭煩的擺擺手,說“你出一千兩白銀,馬威會把船和水手交給你的。”
李明勛微微一笑,心中感慨,收拾一個流氓的最好辦法就是找一個更大的流氓。
不管馬威情愿不情愿,在荷蘭人的威脅他,他只能把涌金號交出去,還有上面的水手,而得到的也不是一千兩銀子,而是荷蘭人不知道從哪個海盜那里俘獲來的破舊福船,李明勛把水手中馬威的嫡系全都遣散,從鳥船上調集了一些用慣了水手加入到了涌金號上,帶著馬丁一行北上。
此時的涌金號已經與以前大不一樣,顏色被漆成了馬威喜歡的黃黑交錯的色彩,實際上李明勛知道,這個顏色是許多軍艦的涂裝,能在遠距離上震懾一些宵小,馬威對涌金號寄予厚望,好不吝嗇的投入資金維修和改進,馬威甚至花了大價錢從荷蘭人手中購買四門千斤佛郎機安置在了甲板上,然而他付出的一切如今都成了李明勛的了。
正是二月中旬,臺灣海峽已經有了和緩的東南風,涌金號一路北上,第一站卻是甲螺村,這是馬丁的要求,涌金號需要在甲螺村改頭換面,刮掉上面的油漆,涂抹一層清漆,依舊用木材的本色示人,畢竟這才是大部分明國商船的涂裝,而涌金號還要在甲螺村裝上商品,當然,李明勛知道馬丁還有其他不純的目的,比如偵查一下甲螺村的情況。
因為宋老七要在大員處置甘蔗渣的事情,所以跟隨李明勛北上的只有高鋒,這個性格粗糙的男人并不知道李明勛的秘密任務,但是他卻對那個西洋神棍馬丁極為厭惡,這個一上船就對涌金號的構造、速度和配備的佛郎機表現出不屑的家伙,還堂而皇之的占據了屬于大掌柜的船艉樓的房間,即便是他身邊的那些摩爾人奴隸都頤指氣使,讓人不忿。
涌金號在甲螺村停留了兩天,卸下了順道捎來的裝滿甘蔗渣的橡木桶,然后裝上了大量的鹿皮、新釀造的燒酒、鹽巴和部分蔗糖、香料,繼續北上,兩天的時間,沒有給馬丁探查甲螺村周圍的機會,這個男人只是在大市場周圍轉了轉,站在七社血契的石碑前許久,這是李明勛有意控制的結果,為了不給他時間,李明勛發動了大部分的壯勞力來卸貨、裝貨。
然而李明勛還是低估了這個偽裝成傳教士的商務專員,他僅僅用了兩天的時間就觀察到了甲螺村外大市場的秘密,那就是市場的交易規模遠遠低于李明勛向荷蘭稅務官報備的數量,更是超過了李明勛從大員港運走的商品的價值,雖然沒有證據,馬丁敏銳的猜測到,與李明勛交易的絕對不止周圍的六個土著村社這般簡單,而李明勛還有從其他地方購入商品的渠道。
事實上,馬丁猜的沒錯,除了洪雅六社,李明勛還與虎尾瓏社這個規模超大的村社貿易,而如今貿易的對象還包括了大肚番,畢竟大肚番擁有數十個不同種族的村社,其中就有洪雅族的。李明勛雖然沒有其他購入商品的渠道,但是卻擁有煮鹽作坊和釀酒作坊,前者是馬丁不知道的,后者也隱瞞了絕大部分的產量。
馬丁的這個結論一旦為東印度高層得知,結局無疑是凄慘的,光是瞞報的稅款就足以惹來楚尼斯的怒火,而馬丁還威脅讓公司派遣常駐甲螺村的商務專員來。
在收了李明勛三百金杜卡特的金幣之后,馬丁收斂了自己的態度,在心中正式把李明勛當成了敲詐的對象,但他卻不知道,李明勛已經把他列為了必殺名單了。
十日之后,雞籠港外。
李明勛站在船舷邊,任憑亞熱帶的濕潤的海風灌入自己的袖口,腳下的甲板一直在晃動,他卻已經習慣了這種海上的生活,而在遠處,一艘懸掛著西班牙旗幟的三角帆船正在靠近,而站在身邊的馬丁正用討厭的聲音譏諷著越來越近的帆船。
原因很簡單,雞籠不是涌金號的第一站,在從甲螺村出發兩天之后,他們就到達了淡水河口,按照荷蘭人的情報,那里應該有一座西班牙人的城堡,但是到了之后卻發現荒無人煙,李明勛自然知道西班牙人在三年前就撤走了,馬丁登陸之后,看到的是西班牙人拆毀城堡留下的殘垣斷壁,便已經肯定西班牙實力在下降。
看到眼前的三角帆船,馬丁的高傲更是增加到一個令人無法忍受的程度,他喋喋不休的吹噓著荷蘭的強大和西班牙人的弱小,事實上也正是如此,如果在大員港外,遇到的應該是一艘排水量在二百噸左右的亞哈特型巡邏船,這種排水量不到三十噸的三角帆船一般只用于引導入港,但是在這里,卻是西班牙人的港外巡邏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