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金河畔的戰場已經成為了煉獄。
前鋒軍大營里一片狼藉,任何角落都有可能成為陷阱,地上的尸體和傷員無人輕易敢動,清軍的進攻不僅要踏著尸體,還要提防隨時可能出現的陷阱,而每當下雪、起霧、夜幕降臨,戰斗就會在各處發生,雙方彼此交錯,血戰到視野良好的時候,甚至會出現敵我雙方躲在一個角落的情況。
天色昏暗,月亮低垂,不知是否是被地面的血腥浸染,在月亮邊緣有一圈血紅環繞,這與平日看到的明顯差異,無時無刻不提醒著帝國的士兵,這里是異鄉,若是戰敗,就會變成孤魂野鬼。
許漢風奔走在戰場的各個角落,在戰斗的時候鼓舞士氣,調遣兵力查缺補漏,而當安靜下來,他又會看望傷員,清點物資,這段時間,他已經明顯的感覺到士氣的低落,與西路軍主力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什么樣的謊言也無法讓士兵們無視這件事,有一個猜想被很多人藏在心中不敢言說,或許增援不會到了。
物資被快速的消耗著,因為戰爭沒有按照原定計劃進行,突擊戰運動戰變成了陣地攻防戰,物資是經不起消耗的,最先頂不住的是火藥,前沿已經完全禁止了隨意開火,就連狙擊手也是,以免因為忽然開火引發連鎖反應,消耗太多彈藥,炮兵也開始節省使用,實心彈的遮斷射擊已不被允許,炮膛里裝填的是霰彈,靠近了釋放,盡可能取得最大戰果,好在前鋒軍都是精挑細選的,藩兵比例很大,不是離了火器就無法作戰的二線軍團,肉搏戰也有相當的戰斗力。
而另一項緊缺的物資則是燃料,清軍圍過來的太快,沒有給前鋒軍太多的時間,砍伐來的樹木很多都是濕的,難以燃燒,士兵們只能擠在一起,渡過寒夜。
天又一次亮了,隨著厚重的牛角號響起,孤涼的聲音傳蕩開來,清軍再一次退出火線,仿若退潮,前鋒軍的士兵沒有追擊,疲憊了一個夜晚,在敵人撤退的那一刻,他們就扔掉武器,把自己扔在地上休息。
此時玄燁也在打量著這片戰場,眺望著已經扔進去上萬生命的陣地,在他的視野里,帝國一方的炊煙相較前一日已經少了很多,而且連續兩日沒有進行反擊了,索尼走到了玄燁面前,說道“主子,昨晚死了至少兩千兵。”
“讓附近部落把比火繩槍高的男人都送來,還能繼續打。”玄燁滿不在乎的說道。
“可八旗也死了很多人,您知道的,我們也與太皇太后失去了聯絡。”索尼繼續說道。
“朕以為,再這么打兩天,這支軍隊就崩潰了,我們就能取得二十多年來從未有過的勝利。你知道嗎,就在剛才,已經有人從營寨里走出來向我們投降了,敵人的士氣很低,軍心不穩,這個時候,最是要發出剛猛一擊的,或許要動八旗精銳了。”玄燁答非所問,他扭過頭,似乎沒有聽到索尼關于太皇太后的匯報。
索尼低下頭,沒有答話,雖說玄燁在太皇太后面前打了包票,此戰目的是為了掩護滿洲國族西撤,但圍攻旬月,敵軍火器已衰,露出敗相,全殲敵軍的戰果實在太誘人,誘
人到玄燁忘卻了初衷,忘卻了對祖母的保證。
“索尼,或許朕應該到前線去,帶上我們的精銳,這樣士氣已經會高漲的。”玄燁又說道。
索尼再不敢沉默,連忙阻攔“不,不,皇上,您不能上前線,太危險了,如果失去了您,就算八旗全部得以保存又有什么用呢,您是滿洲一族的希望,現在全族上下都知道,老天爺又賜予我們大清一個英明神武的皇帝,如果沒有了您,大清就沒了骨頭,滿洲也就沒了希望了啊。”
但玄燁卻似乎沒有聽到這些話,再次要求各旗集結軍隊,把能調動的都調動起來,這一下,不僅索尼,就連八旗權貴也紛紛跪地哀求,人人都言可替皇帝去死,而不需玄燁親涉險地。
正在這個時候,遙遠的東方山嶺上,一枚信號彈扶搖而起,在鉛灰色的天空中猛然炸裂,紫金之色縈繞半空,久久不散,那正是帝國皇室的標志。
信號彈升騰起來的地方不過五十里,可能只有三十里,索尼和玄燁都是看到了,都知道大勢已去,這段距離對于騎兵來說不過一個時辰的功夫,即便是尚有積雪,最多不超過兩個時辰,而這段時間,誰沖鋒在前,士氣如何高漲,也無法打下帝國大營。
“主子,是時候了。”索尼抱著玄燁的腿,低聲提醒道,是時候撤退了,大軍已經做到了能做到的一切,雖然爭取的時間仍然不夠,但皇帝身邊尚存的這些精銳,尤其是未有大損的八旗骨血,仍然不能輕易損失,細細說起來,他們的重要性比正在杭愛山北麓艱難西撤的滿洲國族還要重要。